第8章 寄梦
“你……你你你你……”他的指尖在距我一寸处停住,结结巴巴许久,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极不喜人家戳着我说话,当即握住他的指尖反折,痛得他嗷嗷直叫,我怒回了句:“你叫什么叫,要不是你把我发配给这个嬷嬷,我能连饭都吃不上吗?要不是你把点心打翻了,我能捡地上的来吃吗?你简直就是个倒霉鬼,扫把星!”
“放手放手,小心本王叫人砍了你。”他的眼角痛的挤出了几颗泪,右手以刁钻的角度扭曲,正瞪着我。
“不必呈口舌之快,你最好现在就叫人砍了我。”否则我来日定然砍了你们全家!我自小就知道自己有些蛮力,不想做得太过分,便松了手,开始收拾地上的碎屑。
他站在原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我拾起扫帚挥舞一番,终于成功把他吓跑。
哼哼,真是个没用的小少爷。
今日最大的欣慰莫过于得了老爷爷的嘉奖,他夸赞我是个得力的助手,我用干净的帕子包着他赠我的点心。这是我留与怀琴怀书的,她们帮助过我,我向来敬奉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这句话。
两个小丫头吃得很开心,我却托着腮有些烦恼,王府守卫繁多且森严。我只稍稍靠近前院,便被无情喝退,他们望着我的模样,仿佛是只不自量力妄攀高枝的蝼蚁,我真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出去才好。
这夜浮云遮月,天色墨染,有些想爹娘,我幽幽叹了口气,却不敢落泪。
几丝凉风拂过我的眼睑,我觉着有一点冷,望着风涌入的方向,腐朽的窗格已经有些许年岁,带着陈旧色彩,随时都会掉落的样子。我取了叉竿正欲合上,窗前一晃而过的白影好似鬼魅,我揉了揉眼,原是眼。
轻薄的被子困不住暖气,好在我血热,合上眼觉得极其困倦,蒙头就睡着了。
天地间水雾弥漫,拨开浓浓夜色,我蓦然间置身人海之中,每一张陌生面孔都那样清晰,来来往往的人潮脸上带着盈然笑意或悲恸失意。我想唤住旁人,却无人答应,只能被动跟随着他们的脚步。
河边几盏莲灯随水而行,我看见幽幽水面泛着点点星光,戴斗笠的老船夫撑着长篙将一波一波客人送上岸,他们面容狰狞,途中有几个不小心落了水,竟无人施救,任由翻腾的河水将他们淹没。水性好的攀上船沿想爬上来,被船夫一浆狠狠打落,鬼哭狼嚎不绝。
我心中诧异这是个怎样的地方,正巧途经一道牌坊,遂抬头去看,冥府两个磅礴大字映入眼帘,一晃神已经随着汹涌人群有秩有序的踏入。
寒风更甚,雾色更浓,长街两侧白灯笼远望不尽,欢颜笑语似乎被那道牌坊阻隔,所有人俱是一派愁容狰狞,为数不多的摊贩售卖着各式玩物,一个个面无表情看得我有些害怕。
我踉踉跄跄撞上一个又一个神色匆忙的男男女女,被他们或怒视或哀戚的眼神震慑,一动不敢动,只能低头说抱歉。
也不知无头绪转了多久,阴冷寒风中,一双宽厚温热的掌心驱散冷冽,紧紧牵住了我的手,我不知道那是谁。我望向他,只察觉他正对我笑,却丝毫无法记住他的模样。
“不要怕。”他说,“他们只是一些无法转世的可怜人罢了。若是我能给予你温暖,孩子,你愿意留在这里吗?”雄浑有力的男人的声音,透着慈悲和善。
“不……不想,我……我想回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同什么大人物讨价还价,我只知道自己正在发抖,那是来自心间的压迫,我不要呆在这个地方,我对这地方无端恐惧。
“回去以后有干不完的活计,食不果腹,为人奴役,为什么还想回去?”
我回想这些时日的经历,所有的无力惊惧霎时化作满腔怒火:“可我还活着,还有恩怨未了,还有大仇未报!”
他的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又轻抚过我的脸颊,良久以后我听见他温柔的说:“那么……我的孩子,如你所愿。”
冥府的景象刹那间消失,我醒来后对着静谧的夜色无眠,脸上残存的余温仿佛是我的错觉,虽然是梦,却如此真实,真是个怪梦。
翌日一早周嬷嬷来说司徒烈传唤我,我在心底已经将他打上瘟神的烙印,不情不愿的跟在嬷嬷后头。兴许是这位小王爷太过恶名昭著,怀琴怀书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却无可奈何,我只好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
绕了些远路行至一处庭院,我转得有些脑袋发昏,周嬷嬷却把我交给一位老管事,然后躬身哈腰的飞快离开,我对上他奸猾的眼神,有几分不安。
他邀我入座,问说:“苏姑娘这几天在府上住得可好?”这问题问得有些阴阳怪气。
我那时候哪里懂这些什么话里有话,当即朝他吐露心中压抑许久的不快:“我在这里一点也不痛快,赶紧把我放了,我要回家。”
他听闻我如此放肆也不恼怒,只笑着说:“苏詹意图谋反已经伏诛,苏氏满门为奴,敢问姑娘,你口中的家在何处?”
即便那些事情已经过去,我却厌恶他这样无关痛痒的提起,那是横在我心中的刺,他不会相信我的辩驳,估计也不想听,我问:“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姑娘大概不知前些日子太子爷已将你送予我家殿下,且是用的生辰贺礼这么个名头,如此说来姑娘已是府中的奴隶无疑。”他边瞧我的神色边说,“其实于我家殿下而言多了姑娘不过多养口人罢了,也没什么,但是我听说姑娘自小师从神霄宗,想必学了不少技艺,我家殿下向来顽劣,若得传授一招半式傍身,也是好的。”
听了半天我再傻也明白他的意图了,感情是自家小屁孩不成事,故意让我在这府中先吃些苦栽栽跟头,然后再向我抛出高枝加以安抚,想把我收做已用。
他大概也想把司徒烈送进神霄宗去,可惜神霄宗不是什么普通门派,历来收受弟子从头至尾也是严格把关,只讲天资,不分贵贱。
我入宗门四年,真功夫还真没学上多少,杂活重活倒是干了不少,他若说让我好好整治他家殿下那些个毛病或许我勉强还能应下,不过这个……真的爱莫能助。
我觉得万分好笑:“天下能人异士不在少数,你为什么非得找我,你又凭什么觉得他会听我的,再说了,就凭你家殿下以前对我的作为,你就不怕我整死他?”
“其实这些时日姑娘某些作为老朽略有耳闻,能压制住我家殿下的,姑娘还是头一个。”他转了转翡翠扳指,顺带抿了口茶。
“别把话说这么好听,我若不答应,你能把我怎样?”我喝不出这是什么茶,只是觉得甘甜,又因为口渴,咕咚喝了一大口。
他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我在暴殄天物,又说:“相信姑娘也是个聪明人,若是姑娘更加喜欢那些粗重活计,老朽也不强求,那些个嬷嬷大概最喜欢教导你这样的小姑娘。”
他的算计全数不落落在我眼中,既然躲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要说我们这位小王爷真是前无古人,他哪哪都好,就是爱耍嘴皮子,动不动喊说要将我打杀,我的小命只此一条,怎么能轻易交付。”
“老朽定当保证姑娘人身安全,再说哪一回我家殿下来真的,姑娘说是不?”
“你若当真做得了他的主,我要他亲口喊我一声师父才作数,你说的不算。”我这要求也不过分,不过求的自保,弟子若敢以下犯上忤逆师父,那可就是天理不容的大事。
“姑娘只管等老朽的消息。”他的老脸笑出了一道道皱纹,我的笑瞬间僵在唇边。
我虽在心里将老头鄙视了千万遍,嘴上还是一口应承。能过过舒心的日子,干嘛非和自己过不去呢,哼哼,司徒烈爬到我头上的日子已经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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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