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李丹若将姜艳夏叫到自己屋里,笑道:“想请五妹妹帮个忙,五妹妹先听听,看看做得做不得。”
姜艳夏忙点头,微微欠身,等着听话。
李丹若接着笑道:“咱们家那间点心铺子, 现在也能做出十几样点心了,品种多了,这帐就繁琐起来,我杂事多,顾不过来,想托五妹妹帮我管管这帐。”
姜艳夏呆了下,反应过来,惊喜的看着李丹若, 张口想答应, 却又迟疑道:“五嫂信得过我,是我的福份,可我从来没做过帐,连算盘也不会用,就怕……”
“都是从不会学到会的,咱们自己的铺子,帐记清楚就行,算盘也很容易学,也就是要认真仔细些,别记错算错了就行,你要是愿意,我让姚黄教你记帐打算盘,要不,先学几天看看?”李丹若笑看着姜艳夏。
“这是五嫂疼我,才肯教我这些,我必定用心学,好好做好这个差使。”姜艳夏忍不住的笑。
“嗯,你要是能接下来这做帐的事儿, 每天连写带算,要花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呢,一个月就给你五百个大钱,你看行不行?”
“五嫂肯教我管帐,妹妹就感激不尽了,哪还能拿钱?妹妹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姜艳夏急忙推辞。
李丹若笑道:“要是我私人的事烦劳你,给钱就见外了,这铺子是公中的,你出了力,领一份工钱是应该的,这是规矩。”
姜艳夏一听就明白了,急忙点头应了,辞了李丹若出来,走到门口,突然一个急转身,折冲回去,在李丹若面前飞快的跪下,飞快的磕了个头,没等李丹若反应过来, 姜艳夏已经飞快的站起来,两颊潮红两眼晶亮,抓着裙子转身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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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黑粗短胖的张衙内穿着件半旧的茛绸长衫,在丰乐楼前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小厮,甩着小短胳膊,在众人的簇拥下,昂首挺胸,进了丰乐楼。
姜彦斌已经守了六七天,见张衙内总算来了,急忙挤上前,拱手笑道:“可有好些天没见着小衙内了。”
张衙内当时就翻了脸,一声冷哼,’哗’的抖开折扇,理都没理姜彦斌,径直上楼。
姜彦斌呆住了,好在他算是个反应快的,伸手拉住一个小厮,塞了块碎银子,低低问道:“小衙内这是怎么啦?”
“府学考试,我们爷又陪了末座,被我们老爷太太拘在家里读书,一直到今儿,好不容易才出来,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厮捏着银子,一脸干笑道。
姜彦斌暗暗松了口气,拱手谢了,跟在小厮后面,往楼上接着奉承。
茶酒博士摆了四五样开胃小食,姜彦斌凑过去笑道:“小衙内来了,你们怎么不把最好的小食拿上来?
“衙内不知道,这丰乐楼和会仙楼之间,新开了家点心铺子,做的新鲜样的冰雪凉水,与别家大不相同,里头掺了应季的果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那叫一个酸糯爽口,一杯下去,不知道多凉爽舒坦,衙内若是尝了这个,别的冰雪凉水,就入不得口了,还有他家的黄冷团子、鸡头穰,对了,还有一味羊肉馅酥麻饼,啧啧,那才真叫入口即化,那味道,啧啧,衙内若尝了,这些点心,这些,就是脚底泥了。”
一番话只说的张衙内口舌生津,忙用折扇点着茶饭量酒博士叫道:“快去,姜三爷说的这些,都要!”
茶饭量酒博士咽了口口水,狠剜了眼姜彦斌,忙陪笑解释道:“大爷听小的说,那点心铺子每天做的……”
“你啰嗦什么?让你去叫人送点心,不过传个话,你怎么废话这么我?别耽误事,快去!惹张大爷不高兴,你还活不活了?”姜彦斌指着茶饭量酒博士厉声呵斥。
茶饭量酒博士咽了口口水,垂手退下,飞快的往点心铺子寻张旺传话去了。
张旺几个人已经将铺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正准备关门回去,如今点心铺子生意好,每天卖到日昃时分就能沽清了。
茶饭量酒博士和张旺平时来往的熟了,急急叮嘱道:“要说没了,那位大爷指定让你现给他做!要不你现在就赶紧做吧,这张衙内可是个惹不起的,他有点二五眼,性子又暴,好了还好,要是拧了筋,一点道理都不讲,满城就数他最惹不得,一个不好就要砸了你家铺子,我回去帮你拖一拖,你赶紧。”
茶饭量酒博士急匆匆回去了,张旺呆站着傻了眼,现做哪做得出来?他家的食材都是当天买当天用不说,那冰雪凉水的食材,要泡发一夜才行呢!张旺赶紧关了门,飞奔回去找姜彦明。
姜彦明跟着张旺,一路上连走带跑,赶往丰乐楼。
刚到江宁城没几天,他就细细打听过这江宁城里的各样人物。
这张衙内,确实是最惹不得的一个。
张衙内是江宁知府张继文的独养儿子,张继文年近四十才生了这个儿子,从一生下来,简直就是捧凤凰一般养大的,如今长到十五六岁,文不通武不能,只爱吃喝玩乐,惹是生非,是江宁城头号祸害。
姜彦明上了丰乐楼雅间,先看到了陪坐在下首,幸灾乐祸看向他的姜彦斌。
姜彦明目光移过,理也不理姜彦斌,带着一脸笑意,冲斜瞥着他,一脸不善的张衙内拱了拱手,“这位必定就是张衙内了,真是丰神俊朗,气宇不凡!”
姜彦斌听的呆怔住了,看看张衙内,又看看姜彦明,再看看张衙内。
这张衙内,哪一点儿能跟丰神俊朗沾得上边?
张衙内打量着真正玉树临风的姜彦明,被他夸的也迟疑起来,拱手道:“哪里哪里,您是?”
“在下是点心铺子的主家,刚刚小厮回报说,衙内想尝一尝在下铺子里的小点心,在下真是荣幸之至,这都是衙内的厚爱!一看衙内,就知道必定是一位极有品味的雅致之人,我这眼睛看人可从来没错过。”姜彦明语笑如春风。
张衙内听的舒坦极了,忙用折扇点着姜彦明,“你坐你坐,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在下姚彦明,威远侯姚镇江乃在下义父,在下刚从京城过来,随侍几位长辈到这江宁城小住,闲住无趣,就开了家点心铺子,不是为了挣钱,不过借着这美食,结交些朋友罢了。这家丰乐楼与京城丰乐楼倒有几分形似之处,”姜彦明转头打量着,指着茶饭量酒博士笑问道:“你家这里,也是京城朱家的本钱?”
茶饭量酒博士怔了下,随即恭敬答道:“回爷,小的东家是江宁本地人。”
“噢!”姜彦明抖开折扇,转回头看向张衙内,“衙内不知道,京城也有间丰乐楼,也是极奢华繁盛之地,那间丰乐楼,是宁国公朱家的本钱,这宁国公朱家诸人,就数他们五公子最讲究……”
“衙内要吃你家的点心、冰水,不是听你废话!”姜彦斌实在忍不住,找准话缝,打断姜彦明的话,呵斥道。
姜彦明皱起眉头,“三哥,咱们自家兄弟的事,回去再说,在衙内面前,不可失了脸面。”
张衙内惊讶的来回点着两人,不等他问出来,姜彦明上身前倾,凑到张衙内身边,抖开折扇掩着两人,低声道:“那是我本家三哥,唉,这中间,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真就跟那话本儿一样传奇,这会儿不妥当,回头我i单请一趟衙内,咱们喝着酒,听着曲儿,慢慢再细说这个闲话。”
张衙内听的不停点头,姜彦斌不知道姜彦明和张衙内说了什么,急的站起来解释道:“衙内别听他一派胡言,他……”
“三哥别吵,再怎么着也不能失了姜家的脸面!”
“他没说你!你别理他,接着说,那朱家五公子最讲究什么?”张衙内的兴致只在那奢华繁盛上。
姜彦明抿了口茶,笑道:“那朱家五公子风流俊逸、锦心绣口,极讲究的一个人,平时吃穿用度,绝不肯将就,尤其讲究一个吃字,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不知道多少酒肆想得他一句赞赏而不能,我们常一处寻欢取乐,尤爱说这吃食上的讲究,这吃一字上,要讲究的极多,要合时令,合天时,就是早晚,也有讲究,譬如那冰雪凉水,这会儿必要加桃汁,取个温和之意,不能用冰,也不能加水进去,要喝,只好在正午,早了晚了,不光不合宜。那味道也差得远呢。”
一番话说的张衙内连连点头。
姜彦明接着笑道:“衙内也是极讲究的人,我看衙内倒和朱家五公子有七八分象,都是一样的雅致讲究之人,也就衙内这样的雅致讲究之人,才能品出我这点心的好处来,不如这样,晚上回去,让内子亲自下厨做几样点心,明儿我给衙内送到府上品尝,衙内看如何?”
“怎么好意思?”张衙内黑脸上泛出红光。
这姚彦明把一个吃字说的如此堂而皇之,真是说的他心花怒放,京城真是好,吃都能吃出学问名堂来,这姚彦明真是我辈同道中人啊!
“咱们还客气什么!明天巳初,我到府上拜访。”姜彦明紧跟着定了时辰。
张衙内拱手应了,茶饭量酒博士上了菜,姜彦明也不急着回去,陪着张衙内,一道道的品评着这一品菜味儿不错,品相略差,那一品合时宜却失于调味,只把张衙内哄的只恨相见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