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清晖院门口,万嬷嬷停住脚步,斜了几眼一脸呆愣的吴嬷嬷,吩咐多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过来。
吴嬷嬷神情怔忡,仿佛没听到万嬷嬷的吩咐,万嬷嬷没等到吴嬷嬷那句为什么,只好主动开口解释:“顾家父子穷极了的人,这人穷极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咱们得防着点儿,多叫几个人跟咱们过去,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有这几个身强力壮的,也能制得住他们。”
“那是……可不是!”吴嬷嬷到底是在这府里当了多年首领大管事的人,很快回过神,低头看着怀里的匣子,小心翼翼的将匣子紧紧搂在怀里,多几个人跟着最好,这小小一个匣子里,可有十万银子!
很快就来了五六个看起来确实粗壮有力的婆子,前面三个后面三个,万嬷嬷和吴嬷嬷走在中间,往前院去。
“趁着这点空儿,正好,有点事要跟吴嬷嬷交待交待。”没走几步,万嬷嬷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开了口。
“我们姑奶奶嫁过来,除了铺子庄子,统共带了四十万两的嫁妆,十万两的衣服料子首饰家俱,三十万两压箱现银,现如今,十万两的东西要么在我们姑奶奶屋里正用着,要么,就在库房里堆着,嬷嬷昨天都看到了。”
吴嬷嬷愣愣的听着,不知道万嬷嬷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这十万两的实物儿就不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变卖衣服首饰,这脸可丢不起。能动用的,也就是这三十万两压箱银子。”
万嬷嬷抽出帕子,按了按嘴角。
“老实说,这三十万两现银,已经把李家的银库都搬空了。李家是有点钱,可做生意的人家,钱没有够的时候,铺子上要流水,压了货要垫钱,要是没有这些事,就又想着开几家新铺子,有多少银子都不够,再说,我家太太又不是邓通,能自己铸钱,哪有多少银子?三十万两,是太太扫干净李家银库才凑出来的。”
吴嬷嬷惊疑不定的看着万嬷嬷,这话什么意思?这银子又舍不得拿出去了?舍不得也不能跟她说,要说也得跟大爷说!
“为什么一定要陪嫁三十万两压箱银子?这是因为,我们太太和我们姑奶奶仔细算过,这府里,现如今有几件大事,头一条,大娘子和二娘子的嫁妆,那是姑爷嫡亲的妹妹,姜家就这两位姑娘,说什么也得体体面面的嫁出去,嬷嬷经过的见过的多,您说,这个体面,一个人没有个七八万两银子,怎么体面的起来?”
吴嬷嬷听的心头猛跳,顿时觉得怀里的匣子旺炭一般,烫手无比。
“第二件,就是咱们府上这些下人,这一条嬷嬷比我清楚多了,您瞧瞧。”万嬷嬷指着身前身后的婆子,“差不多都上了年纪,不是老就是病,这些可都是在伯爷夫人身边侍候了大半辈子的,总不能让人家没个着落吧?照我们李家的规矩,象嬷嬷这样的,过几年告了老,要么一个庄子,二百亩上好的水田,要么咱们京城热闹旺铺一间,随嬷嬷挑,好让嬷嬷有个养老的依靠,其余的下人,再怎么样,一个人不能少了五十亩地吧,再少也没法养老了不是,好在咱们府上人少,这一条,有个五六万银子,也够了。”
吴嬷嬷听的心热脚软,前后六个粗使婆子,听的眼里冒火,呼吸都粗了,就照最少的算好了,一个人也有五十亩地!五十亩!上好的水田!
天哪!
“唉!”万嬷嬷烦躁的叹了口气,“余下不到十万两,这府里要修房子,要给大家伙置办几身象样的衣服首饰,到底是伯府,总得有些体面,再加上平时用度,过节过年放赏,总不能象从前那样,一味节省,苦了大家。这么算着,撑到年底,余下的银子剩不下多少,可也够了。到了年底,铺子、庄子里的生息收上来,再加上没什么大事了,日子也就过顺了,谁知道……唉!”
万嬷嬷的话到此,戛然而止,离前厅也不远了。
姜焕璋坐的端正,眼睛却不停的盯着往内院的方向,直到看到小心翼翼捧着匣子的吴嬷嬷,以及和她并肩进来的万嬷嬷,才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李氏可不比顾氏,眼皮子浅不懂事,万一这会儿闹上别扭,顾家父子再吵闹起来,虽说他不怕什么见官,可对顾氏的名声有损,他不得不顾忌一二。
“回大爷,前儿大爷吩咐,把现银都换成银票子,这是今天刚从福隆老号开出来的,见票即兑,都是一千两一张的。”万嬷嬷曲膝禀告。
“嗯,拿给他们。”姜焕璋挥了挥手,厌恶的目光从匣子上扫到顾家父子,都是让人生厌的东西!
顾老爷两只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顾家大爷还在懊恼要的少了,横着眼一脸的气色不善。
“还是当面点清楚,再交过去最好,省的以后有纠纷,大爷说呢?”万嬷嬷示意吴嬷嬷,吴嬷嬷打开匣子,却将匣子重重砸在姜焕璋面前。
她要让他看看,这是十万两!十万两银子!这是她们的养老钱!她们的棺材钱!
顾老爷一头扑过来,顾家大爷也顾不得懊恼了,虽然坐得远,却不比他爹慢多少,一起扑了上去。四只被酒色浸透的红肿金鱼眼死死盯着匣子里散发着墨香、崭新的银票子。
万嬷嬷将银票子从匣子里拿出来,在那四只眼睛死盯之下,慢慢的点,一张张摊开,十张收成一叠,再摊十张,再十张一叠,数出来,正好十叠。
“顾老爷,顾大爷,看清楚了?都是一千两一张,一共一百张,见票既兑。要不,顾老爷再点一遍?”吴嬷嬷指着十叠银票子问道。
“不用不用!看的清清楚楚!”顾老爷一个恶虎扑食,上前就要抓银票子,却被顾大爷一把揪回去。
顾大爷到底年纪青,动作利落,一把把他爹推了个趔趄,手下利落的让人眼花,将银票子塞回匣子,‘啪’的合上匣子,一把搂过匣子紧紧抱在怀里,转头看着被这一幕气的又在手抖的姜焕璋,皮笑肉不笑道:“表弟发了李家这注无主大财,如今竟然阔成这样了,也好,也好,从现在起,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今天晚上……”
顾大爷拖长声音,一脸暧昧,“表弟就好好痛快痛快!这银子,哥哥我先用着,回头缺钱了,我再来寻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