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处理好了萧儒的伤口,江饮玉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倒不是他害怕恶心,只是看着萧儒那狰狞的伤口,他多少心里有些不自在。
于是在上药的时候,江饮玉便难得温柔了几分。
萧儒此刻微微苍白着脸,斜靠在浴桶上,含笑睨着江饮玉。
江饮玉觉察到他的目光,也不抬头,只冷冷道:“我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
萧儒目光动了动,收回眼,笑笑:“那我不看了。”
江饮玉怔了一下,上药的动作停了停,萧儒就皱眉闷哼了一声。
江饮玉回过神来,自知失误,便没有再理会萧儒,继续细心给他上药了。
晶莹如玉的药膏覆盖在了萧儒新鲜的伤口上,再一层层缠上洁白的纱布,之后他修长的五指露在外面,只手掌处多了一层纱布,看上去好像没有那么严重的伤了。
萧儒指尖动了动,正想活动一下手,却被江饮玉一把按住了。
“别乱动,你想再来一次么?”江饮玉沉声道。
萧儒回过神来,笑笑:“无事,那伤药里有麻醉的成分。”
“麻醉?”江饮玉眉头轻挑。
萧儒若无其事道:“是啊,麻醉。说起来,这也是当初那些化外之人带来的好东西,要不然也不能让伤口恢复得那么快。”
江饮玉皱了一下眉头,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可能还不太了解,看来先前那些穿越者确实做了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恐怕正是因为那些事,世界走向被改变了。
不过很快,江饮玉又回过神看向萧儒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要乱来,你伤口那么深,乱动太容易伤到筋骨,悠着点吧。”
萧儒笑意深了几分:“好,你说我就都听你的。”
江饮玉又是一阵无语。
接着他长出一口气,就起身道:“我走了,你早点弄完好休息。”
“等等。”萧儒忽然开口叫住了江饮玉,“你方才不是还有话对我说么,是什么?”
江饮玉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于是他便回过头看向萧儒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你暂时不要把海凤阁还有那些秘密告诉我大哥,我准备等日后去了凌云仙宗再说。”
萧儒:“原来是这个,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瞒着鹤庭的。”
听着萧儒的话,江饮玉挑了挑眉,反而来了兴致:“为什么?”
萧儒好整以暇道:“很简单,鹤庭单纯啊。”
江饮玉反问:“所以我不够单纯?”
萧儒笑着注视他:“你觉得呢?”
隔着袅袅白雾,江饮玉虽然看不清,但也能猜出萧儒现在神态上的暧昧,他眼尾抽搐了一下,懒得再理会萧儒,转身就走。
结果这次他走到门口,萧儒却又把他叫住了。
而这一次,江饮玉分明没有先前那么耐烦,皱眉就冷冷道:“有屁快放。”
萧儒被噎了一下,但过了一会,他还是微微笑笑,低声道:“我现在身体有些不舒服,你多陪我待一会好不好?”
江饮玉微微一怔,接着他回过神来便回头去看萧儒,可这次隔得更远,也愈发看不清萧儒此刻的表情。
但不知道怎么,江饮玉就这么远远站着,沉默了好一会,最终却鬼使神差地停了步子,不走了。
当然在决定不走的那一刻,江饮玉还是欲盖弥彰地来了一句‘下不为例’。
听到这句话,萧儒很缓慢且隐秘地笑了一下。
“嗯,下不为例。”
等下次,他就等着江饮玉主动留下来了。
?
如果说给萧儒上药治伤是个力气活,那陪着萧儒就是磨人的活了。
江饮玉天生有点操心的性格,尤其是当伤者还在他面前的时候。
本来他都答应留下来了,也再不可能看着萧儒动作不便无动于衷。
只能琐琐碎碎地帮萧儒擦了背,又穿了衣服。
不过江饮玉做这些的时候,纯粹是因为萧儒太磨磨唧唧,他看不下去,便走过来亲自上手了。
等做完之后,萧儒一身干净雪白的里衣走到软榻前坐下,笑了笑就道:“今天你好温柔。”
江饮玉脸色一青,再看着萧儒的模样,就知道方才萧儒分明都是装的,有点忍不了了,冷哼一声就想离开。
可萧儒却道:“陪我说会话吧。”
江饮玉:“你找庄瑜不行么?”
萧儒:“我就想你陪我说会话,好不好?”
江饮玉:……
后来江饮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留下来的,最终他把这归结为他自己中邪了。
萧儒人在软榻上,侧着身子,就半靠在那,摆弄小桌上的一个香炉,袅袅香雾从香炉孔里冒出来,是很熏然沉润的味道。
江饮玉嗅了一会这香气,倒是觉得凝神安谧了不少。
直到萧儒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原本香雾萦绕出来的静谧气氛,一下子就被那张香雾后的脸冲得扭曲了。
江饮玉嘴角抽了抽,原本还存了一丝温柔的情绪荡然无存:“有话快说。”
萧儒目光微动:“其实凌云仙宗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也不知道鹤庭告诉过你没有?”
江饮玉眉头皱了皱:“哪方面的规定?”
萧儒:“关于弟子选择道侣的规定。”
江饮玉:?
萧儒见江饮玉的神色骤然变得古怪且防备起来,便解释道:“也不是我瞎说,只是这规定牵涉到皇室,所以刚入门的弟子很多都不知情,便掉了坑。我也是提醒你一声,怕你被骗了。”
萧儒这话一出口,江饮玉就明白了,随即他就挑挑眉,看向萧儒道:“是皇室那边的贵族子弟会在宗内选妃?”
原著里倒是有这个情节,不过原著里是从京都来的五皇子看中了庄瑜,然后想将人带走,最后被楼冥发现,英雄救美,两人便开启了九死一生的逃亡生涯。
萧儒点点头:“没错,除了京都的皇家学院,四大宗门之内也有一些不算受宠的皇室子弟和旁支贵族,这些人在京都都是说不上话的人物,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便是难得一攀的高枝――”
“你觉得我会是想攀高枝那种人?”江饮玉冷冷道。
萧儒笑了:“当然不是,我只是怕你太出色了,万一那些‘高枝’看上你就麻烦了。”
江饮玉怔了怔,随即他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萧儒。
等等,萧儒这张脸该不会就是因为――
萧儒看着江饮玉这个眼神,一时间倒是没接上江饮玉的脑回路,只以为江饮玉对这种事不太相信,这时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就道:“这种事不是说着玩的,先前鹤庭都差点遭了那些人的青睐,还好我提前了解到一些信息,把鹤庭支了出去,他们没见到鹤庭,也就罢手了。如果这些人真的要钦点谁做他们的入幕之宾,宗门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江饮玉:……
若是牵扯到别人还好,事情一旦牵扯到江鹤庭,江饮玉就骤然警惕了起来。
沉吟片刻,江饮玉道:“那怎么办?”
萧儒一手支着下巴,含笑端详了江饮玉那漂亮完美的侧脸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易容。”
江饮玉:“易容?”
萧儒点头:“没错,凌云仙宗认识你的人除了我跟鹤庭,就只剩下海凤阁了。他的把柄在我们这,不敢随便瞎说。到时只要跟鹤庭商量好,便一切都不是问题。”
江饮玉想了想,又道:“那庄瑜和楼冥呢,让他们俩也都易容?”
萧儒闻言,沉默片刻,却又摇摇头:“小瑜风头比你盛太多,名声在外,知道他的人不少,易容反而会引起旁人注意,至于楼冥――”
萧儒笑了笑:“他那张脸虽然不错,但不是那些天潢贵胄喜欢的那种,再加上他那个性格,应该是没事的。”
江饮玉哑然。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萧儒内涵了楼冥一波,但萧儒也确实说的是实话,江饮玉也就懒得纠结了。
两人商量了片刻之后,萧儒忽然若无其事般抬起头,对江饮玉道:“其实易容这件事也麻烦,若是你愿意,我们俩也可以假扮道侣。你觉得如何?”
江饮玉眉心颤了一下,随即他就面无表情地也抬起了眼。
看了一眼灯火下萧儒那扭曲的眉眼,不知为何,江饮玉忽然恶从胆边生,接着他就嘲道:“不如何,就凭我这张脸,哪怕跟你做了道侣,他们就不会觊觎了么?你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对我太不自信了?”
萧儒:……
半晌,萧儒低低咳嗽了一声:“你不愿意就算了。”
江饮玉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萧儒看着江饮玉离开的背影,沉默了一会,无奈地伸手摸了摸鼻子。
哎,软硬不吃,可真是麻烦啊。
?
比起这边两人无限的别扭,庄瑜和楼冥这里倒是罕见地没有别扭了。
庄瑜这会神情认真地给楼冥身上的伤口上了药,上完药之后,他正想叮嘱楼冥一些注意事项,忽然就发觉楼冥的侧脸有点泛红。
怔了一下,庄瑜道:“上药很痛么,你脸都憋红了?”
楼冥:“咳……没有。”
庄瑜哦了一声,道:“想也不会,你皮糙肉厚的。”
楼冥:?
随即,楼冥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庄瑜一眼。
庄瑜这会没注意到楼冥的眼神,只托腮叹了口气道:“哎,我要好好努力修行了,现在江饮玉都筑基中期了,我还在初期,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赶上他。”
楼冥沉吟片刻:“你为什么一定要赶上他?”
庄瑜:“当然是因为不能让萧大哥被他抢走啊。”
楼冥嘴角抽搐了一下,纠结了片刻,他认真道:“等去了凌云仙宗,你可以好好修炼,到时候也不一定非要跟萧儒绑在一起。”
庄瑜摇摇头,固执道:“不,萧大哥就是最适合我的。”
楼冥终于没忍住:“其实我觉得你明明没那么喜欢他,你不必――”
“你懂什么?”
楼冥噎住了。
庄瑜这时看了楼冥一眼,就道:“我这人脾气不好,又身娇肉贵,连你有时都觉得我娇气,更别说旁人。不会嫌弃我的也只有萧大哥了。而且萧大哥很多事情都懂我,绝对不会误会我,就这一点,便很多人都比不上了。”
楼冥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我就喜欢我未来的道侣宠着我,让着我,还要比我强,对我好。但你看看,现在的修真界,哪里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修士?一般修为比我强的,不是脾气臭就是一身坏毛病。而萧大哥除了皮相差点,其他方面都完美达到了我的标准了。”
楼冥神情愈发复杂,过了许久,他低声道:“那你倒是很知道自己要什么。”
“那当然。”
说完这三个字,庄瑜又看了楼冥一眼,笑了一下道:“你怎么突然又不想我追萧大哥了?你难道不怕萧大哥把江饮玉抢走?”
楼冥被庄瑜这句话噎了一下,但很快,他回过神来就摇摇头道:“饮玉天赋比我好,人比我聪明。我现在想清楚了,有些事我本就不该奢望。”
“你这么没自信啊。”庄瑜不屑撇嘴。
楼冥:……
半晌,楼冥深吸一口气,忍着恼火道:“你是少爷,你当然不懂。”
庄瑜:“我怎么不懂了?少爷又怎么样,若你成了元婴大能,谁还管你出身是平民还是少爷啊。你啊,也就是太不自信了。江饮玉那个性格,才不喜欢你这种自卑的。”
说完,庄瑜又补充道:“就算是我,我也不会喜欢的。谁爱天天哄一个比自己弱还自卑的道侣啊,你这性格,要改改了。”
楼冥:………………
终于,楼冥深吸一口气,扭曲着脸,别过头道:“我跟你讲不通道理。”
庄瑜:“生气了?”
楼冥起身就走。
庄瑜看着楼冥离开的背影,也不去追,只嘟囔了一声道:“哎,这家伙心眼真小,说两句就不乐意了。这样的性格,怎么追得上江饮玉那种妖孽啊。”
楼冥这时刚走到门外,还没完全走出去,听到庄瑜这话,他步子不由得踉跄了一下,然后又带着一点愤怒一般,恨恨地踩了一下地面,飞快地走了。
庄瑜撇撇嘴,扬手把门关上了。
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