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宁希后, 顾森的心情其实没那么糟糕了，他以为她家没人的，他只是想试试肆无忌惮敲她家门的感觉, 就好像是为了弥补小时候无数次停在门边却没勇气敲门的遗憾。
他的遗憾太多，多地不知道该从哪里捡起。
宁希真的像是天生就来陪他的，无论他什么时候难受, 她都在身边，用她自己的方式温暖着他一颗自卑又怯懦的心。
抱着她感觉安心了很多, 就像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他都可以镇定地去对待了。
他在宁希的肩上靠了会儿, 宁希捧住他的脸，漂亮的眼眸满是担忧, 问他：“出什么事儿了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顾森伸手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点头：“好。”
宁希越看顾森越觉得他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好难。
这辈子她尚且一直陪在他身边，他都这样难, 她不敢想上一世的顾森是怎么在没人关怀的情况下长大的。
越是在乎越是心疼，越是心疼就越想抱紧他。
宁希看到他眼睛里有红血丝，就知道他又熬夜了, 问他：“是不是又去上夜班了？吃过早饭了么？我去给你煮点粥好么？”
顾森摇头，其实挺困的, 昨晚八点多在朱隆的网吧里上夜班，早上八点才下班，他也没吃早饭, 就想回去洗个澡睡觉，可是却遇上那个男人。
他拉着宁希在沙发上坐下，摇头道：“不吃饭了, 希希，陪我睡会儿。”
宁希还穿着睡衣，见他要在沙发上睡下，起身拉着他往自己的卧室走：“睡床上，别睡这里，会着凉。”
顾森被宁希拉起来，拉进了卧室。
宁希把他按在床上，示意他：“你躺床上睡，我给你煮点粥，煮熟了你要是还没睡着就吃点，要是睡着了，我就给你留着，等你醒了吃。”
顾森看着宁希，他真的想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个人无条件地对他好啊？
父母不要他，他有家，却活得像个乞丐，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些跟他疏远过。
他真的很想知道宁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比他健全比他好的男孩那么多，宁希为什么会喜欢他啊？
他想不明白。
他起身对宁希说：“要洗个澡，身上脏。”
宁希说：“没热水了，我去给你烧。”
顾森摇头，拉住她道：“我洗冷水。”
宁希皱眉：“那怎么行，会感冒的。”
顾森摇头：“没关系，我身体好得很。”
宁希没拗过顾森，他去浴室洗冷水澡了，宁希赶紧翻了翻冰箱看还有什么吃的，她昨天来的时候带了几包泡面，趁着顾森洗澡的时间，她赶紧去厨房烧了水，煮了一块泡面，加了两根火腿。
食材有限，只能这样吃了，吃一点睡觉比没吃的好。
顾森洗完澡出来就闻到了泡面味，他看了看厨房，宁希正在里面煮面。
他站在沙发前看着宁希的背影许久，突然好想就这样把一辈子过完，和宁希两个人。
他又想起小时候宁希陪他过家家的时候，宁希说以后他是爸爸，她是妈妈，那他会娶她么？
他当时不太懂娶她要做什么，但是觉得自己会开心，他肯定地答应宁希，会。
原来童真时候才是一往无前什么都不怕的时候啊，他那时候可以一口答应宁希，以后会娶她，然而长大了之后才知道娶宁希这件事有多难。
宁希煮面的几分钟，他在脑海里都和宁希把一辈子过完了，他们以后会有一个很温馨的家，宁希是妈妈，他是爸爸，他们有了小孩，他们的小孩从小就有父母疼爱，不会再像他一样，活着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以后他和宁希有了小孩，她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妈妈吧。
一辈子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他一个人孤独地活着，一辈子就像宇宙荒洪那么长。
可是有了宁希的话，时光转眼就凋零了。
像蜉蝣，朝生暮死。
可不就是白驹过隙么，眨眼间十几年过去了。
他活着的意义大概就是为了报答宁希吧。
宁希煮好面了，回头想喊顾森，一转身却见顾森站在那里看着他，少年就围着一个浴巾，已经略显结实的胸膛被她看了个精光。
宁希吓得立马回头，问顾森：“你干嘛站在那里啊？快穿衣服吃饭。”
顾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假肢，并没有回去穿衣服，而是去厨房从身后抱住了宁希。
宁希一愣，她不安地眨眨眼，微微侧首，顾森的吻落在她的耳根：“希希，怎么办？”
宁希愣了愣，问：“什么怎么办呀？”
顾森圈在她腰上的手收紧：“我好想这一刻暂停，就想这样和你过一辈子，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在乎，只有你和我，过一辈子。”
宁希哽了一下，她靠在顾森的肩膀上，轻声道：“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会扔下你不管。”
顾森问：“你为什么这么好啊？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啊？希希，你是天使吗？”
宁希点头：“我是你的天使呀，你是我的顾森，我要对你好。”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在发烫，好想疼她。
宁希是他的天使。
面要泡坏了，宁希转身推开他道：“不准想太多了，吃饭，吃完睡觉。”
宁希一低头看到了他光着脚，左腿的假肢也在她的视线下，她看了一眼，移开视线，给他将一碗面端到桌上，喊他：“顾森，过来。”
顾森过去，吃了两口，没胃口了，他其实不饿啊。
宁希非要他吃，他只能撑着吃了几口。
但是始终是不太接受，有点反胃，他就不吃了，宁希见他没胃口便也不逼他了，还是要宽慰他：“顾森，你要勇敢一点，坚强一点，那么苦都过来了，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你长大了不是么？”
顾森点头：“长大了。”
宁希说：“所以呀，你要更加坚强。”
顾森点头。
宁希吃了剩下的，去洗了碗，拉着顾森去卧室，把他按在床上，又去浴室拿了擦脚帕来给顾森擦了脚。
顾森低头看着她，她将他的右脚和假肢的支撑面都擦了，抬眸问他：“这样睡觉会不会不舒服啊？把假肢取了吧？”
顾森之前从来都不让宁希看他的假肢，可是今天他想通了，他要给宁希看。
他的声音有点沉：“你给我取……”
宁希一愣，抬眼看着顾森，脸颊突然就红了，她知道顾森只裹着浴巾，底下有没有穿她都不知道。
她站起来，看着顾森，顾森抬眼与她对视：“希希，你不是一直想看么？今天我给你看。”
宁希眨眨眼，点头：“好。”
顾森将浴巾扯开一边，露出大腿以上残肢和假肢镶嵌的部分来，又抬眼看宁希，以为她会害怕的。
可是宁希没怕，反而一直盯着在看，顾森拉了她的手来，按在冰冷的假肢上：“给你摸。”
宁希的手指一颤，她看了顾森一眼，见他眼神清澈清明，像是早就准备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对她看了，宁希突然觉得好难过。
她蹲下去，看到了残肢以及大腿上的伤疤。
宁希的手颤了几下，突然低头泣不成声。
她摸着顾森那些狰狞的伤疤，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感觉手心都在痛。
她没说话，顾森听到她哭，又被吓到了，他弯腰把宁希扶起来，着急道：“希希，我吓到你了？”
宁希摇头，她扁着嘴，责备顾森：“总是那么能忍，这么多疤，得多疼啊。”
顾森这才知道宁希在心疼他，他笑了笑，把人拉到怀里：“傻丫头，你在为我哭啊？”
宁希抱住他，脸埋在他怀里：“谁为你哭啊，我才没有。”
顾森就笑：“没为我哭怎么还抱我？”
宁希打了他一下：“ 嗦，快睡觉。”
顾森问：“陪我睡么？”
宁希身子一僵，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有点无措。
她还没想好和顾森睡觉啊……虽然两个人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可是这睡觉的话……
宁希脸红地拒绝：“会怀孕的，不要。”
顾森闻言，心里猛地一跳，竟是突然就对她这句话有了回应。
“你在说什么？”
宁希坐在他的腿上，怕他不舒服，匆忙从他身上下来，去帮他取假肢。
然而刚被他一句话激起的顾森，被她一双温热的小手在大腿上来回地摸，终是呼吸乱了：“希希。”
他伸手按住宁希的手，阻止了她：“我自己来。”
宁希一抬眼，正好对着他的裆，她瞥见了浴巾底下的东西。
宁希：“……”
宁希的脸色滚烫，直接起身转身跑掉了。
顾森低头看了看自己，抿了唇，他又吓到宁希了。
可是忍不住啊，突然就这样了。
他自己取了假肢，然后上床去用被子盖起来，残肢上似乎还有宁希手上的温度，倒是难耐。
这就是男人，即使残了，本能依旧恶劣。
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以为宁希被他吓跑不会来了，可是宁希好像去洗了把脸又回来了。
她进来将门关上，有点不敢看他，问他：“顾森，你想和我睡么？”
顾森无奈地看了看宁希：“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你害怕什么？”
宁希紧张道：“可你、你刚才都那样了……”
顾森问：“哪样了？”
宁希手足无措道：“就……就那样了。”
顾森问：“怕么？这就是男生，还敢不敢碰我了？”
宁希小声道：“倒是不怕，就是怕怀孕，回头咱们买点安全套再睡好么？”
顾森当时就给宁希跪了，说实在的，他真的没想过这么快把宁希吃干抹净，但是她那个样子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这种事，他受不了。
顾森深呼吸好几下，对宁希说：“你敢碰我我就让你当妈妈。”
他随时都可能让这样的宁希撩到崩溃。
宁希一听顾森要让她当妈妈，立马摇头：“不行的，我不和你睡。”
宁希又转身走了，顾森就看着门口笑。
她怎么这么可爱啊，用那么无辜的表情跟他说这么撩人的话。
完全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诱惑多大。
他很困了，宁希走了他就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大概是睡前被宁希撩了的缘故，他做了个很长很香艳的梦，男主角是他，女主角是宁希。
不出意外，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人生第一次因为梦到宁希梦.遗了。
*
顾森在这里睡觉，宁希就在家写作业，结果哥哥不放心她，来老家找她，宁希吓到都没敢给宁安开门，她站在门口不让宁安进去，不满地问宁安：“哥哥来这里干嘛？”
宁安皱着眉头，看了看里面道：“你干嘛不让我进去啊？”
宁希说：“我在做作业呀，哥哥进去干嘛？你回去告诉爸爸妈妈，我晚一点就回去了，这里做作业清净。”
宁安见宁希不让他进去，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这边干什么，你是不回来找顾森的？”
宁希摇头：“顾森又没回家，我找他干什么。”
宁安一副了然的样子道：“你骗得过爸妈，骗不过我，小骗子，上次找我借钱给顾森看病了是不是？钱都不还。”
宁希吓坏了：“哥哥，你怎么这样啊，不就六百块，我以后肯定还你。”
宁安冷哼一声道：“早点回家，别让爸妈担心。”
宁希点头：“好的呀哥哥。”
宁安走了，宁希才舒了口气。
结果中午的时候，她听到外面吵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笔，出去看情况，却发现顾光寿家门口站着好多人。
宁希好奇看了看，看到桂芳婶和李琼琼都来看了。
桂芳婶还问宁希：“希希你怎么回来这边了？”
宁希笑着跟桂芳婶问好：“婶婶好，我来这边写作业，那些人是谁呀？”
李琼琼走到宁希身边，小声道：“好像是找陈阿姨的，我们在家听见陈阿姨在骂人。”
宁希愣了愣，也不敢靠近了，陈莹出什么事了么？怎么家门口这么多人？
宁希也没敢再过去，过了会儿，她也听到陈莹的哭声了。
她在骂谁：“你还有脸回来找我们？谁给你的脸啊？滚啊！”
宁希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桂芳婶小声道：“好像是前夫找上门了？”
宁希心里一惊：“前夫？”
前夫是顾森的亲爸爸么？
宁希觉得心里突然好紧张，她本来不想凑过去，但还是因为好奇凑到了陈莹家的门口。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他正在跟陈莹解释：“你先听我说，情绪别激动好么？顾森在哪里？”
陈莹一边哭一边怒骂：“我怎么知道！他走了，他再也不回来了！你想找他，你下辈子再找吧！”
宁希在看情况，没搞清楚情况之前她是不会告诉他们顾森在她家的。
可是门口站的竟然周滔，周瑾的爸爸。
他认识宁希，看到宁希的时候还一愣，问宁希：“你是那天和顾森来我家的女孩？”
宁希点头：“顾森怎么了呀，他去哪里了呀？他怎么没回来？”
周滔说：“我刚想问你有没有见他呢，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宁希说：“我没见过他。”
陈莹听到宁希的声音，疯了一样冲出来一把按住宁希的肩膀道：“宁希，让顾森藏起来，别让他回来！”
宁希吓傻了：“陈阿姨，怎么了啊？到底怎么了？”
陈莹惊恐地看着四周的人：“他们都要把顾森带走，他们想抢我儿子！”
宁希再次看向门里的那个背影，那男人终于回头看宁希和陈莹了。
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宁希就确定是顾森的生父了。
他和顾森长得好像。
他走了出来，西装革履，个子高大，他走到了宁希面前，低眼瞧她：“你是顾森的朋友？”
连声音都好像。
宁希抬眼和他对视，没躲开：“我是他的朋友，叔叔是他什么人？”
男人眸色一凛：“我是他爸爸。”
宁希问：“既然是他爸爸，我怎么从小没见过叔叔呢？”
男人说：“我和他妈妈离婚了。”
宁希问：“在陈阿姨怀顾森的时候离婚了吗？因为什么呢？”
陈莹在一边突然哭地痛彻心扉。
男人抿了薄唇，表情都和顾森很像，他说：“不得已的原因，我是来接顾森回去的。”
宁希觉得讽刺：“叔叔问过顾森的意思了么？他愿意跟你回去么？”
男人说：“我是他爸爸，你必须得跟我回去。”
宁希问：“连他面都没见过的人，你凭什么说你是他爸爸？你有什么资格做他爸爸？顾森长大了，他不需要爸爸了，你来干什么？”
宁希一副天真的模样说出的话竟然这样充满攻击性，她眼神甚是倔强，好像都不怕人。
男人看着宁希半天，问宁希：“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质问我？”
宁希说：“我有，因为在他有家不能回、有妈却不能喊的时候，是我陪着他，我陪着他长大的，凭什么你一个什么都没管过的人，说带走就要带走？”
男人愣住：“什么意思？他不是有妈妈么？”
陈莹在一边嚎啕大哭，哭喊着顾森的名字：“森森，妈妈错了，你回来吧，妈妈错了……”
宁希看了看陈莹，点头：“是啊，他有妈妈，但是妈妈有什么用呢，妈妈连给他吃一顿饱饭都没有，妈妈看着他被后爸送给人贩子断掉了腿，妈妈有什么用呢，妈妈不过是他悲剧人生的一个推波助澜者而已。”
男人的身子一僵：“腿断掉了？”
周滔叹息一声道：“老顾，我忘了跟你说了，那孩子左腿残疾，截位很高。”
男人愣了一瞬，他问陈莹：“你这么恨我么？让一个无辜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变故？”
陈莹怒骂：“我恨你有错么？我去打过胎啊！没打掉啊！我生下来了，你让我对着一个和你相似的面孔怎么生活？可我没想到他命硬地跟石头一样，打都打不掉，他早就该死在我的肚子里！”
宁希的心凉了个彻底，幸亏顾森太累睡着了，这要是被他听见，他该多难过。
男人闻言，再什么都没说，看向周滔道：“走吧，回去了。”
周滔问：“不找了？”
男人说：“找什么，一个被母亲糟蹋成残废的孩子，找回来有什么用。”
宁希眼睛瞪大老大：“你才残废，你们都是残废！顾森他虽然残疾，但他不是残废！他比你们任何人都健全！最起码心理比你们健全！”
男人看了宁希一眼，摇摇头，带着周滔等人离开了。
陈莹还在那里失声痛哭，宁希只觉得胸腔内一股怒火无处宣泄。
就因为说顾森残疾了，他亲爸爸找来了，又走了。
还说了那样的话，这是怎么样的人啊？
宁希觉得四肢冰凉。
她喘着气，感觉窒息地喘不过气来。
桂芳婶把宁希拉走了，她安慰宁希：“不管他们了，他们的家事，咱们不管了，你妈妈什么时候过来玩啊？”
宁希呆愣地摇头，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被桂芳婶扶着转过弯回家，却见顾森站在她家门口。
宁希吓得赶紧回头看了看，又回过头来看顾森。
顾森也看着她，宁希喉头突然哽地不像话。
顾森走向她，伸手摸了摸宁希的头：“希希，以后想我了，就给我写信，发短信。”
宁希不安地问：“你要去哪里啊？”
顾森看了看远处，没答话。
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啊，是陈莹说让他死在肚子里的那一刻，他心底一点期待的涟漪都没有了。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活着对陈莹造成的伤害。
怪不得总是想扔掉他，如果没有他的话，陈莹的生活就不是现在这样糟糕了吧。
如今见证生父冷漠决绝地离去，他明白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顾森笑了笑：“去还债，你要乖，不要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