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希不太懂他说的“还债”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其实很担心顾森，他越是镇定，宁希心里越是慌乱。
顾森的情绪淡然地过分, 他还能笑出来，还能跟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是宁希就是觉得不对劲。
她周六在老家, 下午就得回新家去，不然爸妈会起疑心, 还会担心。
走的时候顾森送她到了公交车站，还像平常一样跟她道别, 说着路上小心的话，宁希一直在回头看他。
直到公交车来了, 她上车走了，她还在回头看他。
顾森站在那里, 看着载着宁希的公交车消失在了视线里，他往前走了两步, 想去追宁希，可是又顿住了脚步。
他站了会儿，转身往家里走。
他很久没回家了, 其实回不回都没关系，他总想着自己一定能扛过去的, 哪怕无人关心无人在乎，他还有宁希啊。
可是宁希也不是他的，和宁希恋爱的这段日子都是他苟活着偷来的。
已经满足了, 他不贪心。
他毫无情绪回到家中，陈莹见他回来了，就看着他哭, 家里来人之后顾茹宝一直没出来，知道那些人走了才出来安慰她妈妈，但是在她心里，她妈妈有两个男人，总觉得她妈妈很不堪，连安慰的时候都带着嫌弃。
看到顾森回来了，更是生气，怒瞪着顾森问：“你回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顾森只是看了陈莹几眼，问陈莹：“是不是我消失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陈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森森，妈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么？”
顾森说：“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给你造成困扰，对不起，如果小时候知道我的存在对你打击太大，我一定不会逃回来。”
陈莹哽咽着看着顾森，顾茹宝大声地怒骂顾森：“你滚啊！说那么多干什么啊，你消失了妈妈自然就不会再哭了！”
顾森点头：“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脸上的情绪很淡然，转身要走，但又回头看了看陈莹，笑了笑，有生以来第一次叫了妈妈：“妈，你当初应该狠一点，去做手术的，如果我不曾出生，我俩的日子都好过。”
陈莹看着他泣不成声：“森森，森森……”
顾森的声音很轻：“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
陈莹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他说完就走了，好像回来就是跟她说这些话来的似的。
陈莹见他又走了，追出去时，顾森已经下楼了，陈莹在楼道里的窗前大声地喊他的名字：“森森你回来！”
他回不去了，他和这个世界和解不了了。
他忍地好难过，扛地好痛苦。
他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消失的，谁也不会发现。
宁希，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还是没做到，有点累。
让我休息吧。
*
宁希回到家以后，将顾森给她买的手机藏起来，怕爸妈发现后质问她，她要是说是顾森送的，又得多事儿。
可是爸妈竟然也知道顾森家发生的事情了，她回去之后林巧英问她：“希希，听说顾森的亲爸爸找上门了？”
宁希抿了唇道：“又走了，他们都不要顾森，嫌他残疾。”
林巧英愣住：“他亲爸爸呀？”
宁希点头：“还不如不来呢。”
林巧英说：“你桂芳婶打电话说的，听说对方是个长得很高大的男人。”
宁希点头：“是长得很帅，但也是徒有其表，没什么用。”
林巧英问：“那顾森当时在么？”
宁希点头：“他在啊，他全听见了。”
林巧英深深地叹息一声：“唉，这个孩子怎么就那么苦啊，你说我们当家长的，看到孩子这样不得心疼死，怎么他的父母都是那样的人啊，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宁希说：“妈妈，你对顾森好呀，要是没有你，顾森和我都长不了这么大的。”
林巧英的叹息一阵一阵：“我对他好还不是因为你，不过以前可以，以后不可以了，做朋友可以啊，你可不能喜欢他，你看他连个像样的家人都没有。”
宁希说：“不是他的错，他没有错呀。”
林巧英说：“他没有错也不行，说实在的，我同情他，但他要是殃及我的女儿，我真的会生气。”
宁希什么话都没说，现在还小，跟家里人反抗也没用，等长大了，顾森考上了送她一个文具盒就送她一个文具盒，这个文具盒六年前就很贵了，现在肯定也涨价了。
她正在写英语作业，宁安突然推门进来，宁希吓了一跳，不小心把文具盒打翻了，文具盒在她脚下“哐啷”一声成了两半，盖子和底部分开了，双层也摔出来了，地上白色的地板砖上落下了文具盒上面的漆。
宁希皱眉，抬眼凶巴巴地看向宁安：“哥哥你怎么老是不敲门就进来了啊？”
宁安冷哼一声，扔给她两张电影票：“哥哥来给你送电影票你还这样说我。”
宁希一愣，随即换上笑容，接住哥哥扔来的电影票，问：“哥哥怎么突然想请我看电影了？”
宁安说：“想多了，哥哥喜欢一个女孩，本来是想约她的，可她拒绝了我，我也不想去了，给你玩。”
宁希愣住，看了看电影票，只见是周末的。
她心里有点小欢喜，周末的话，她完全可以找个借口出去找顾森一起去看电影啊。
宁希将电影票藏了起来，但是文具盒坏了，她叹息一声，将文具盒重新组装起来，想着晚点了跟顾森说一下，让顾森给她再重新送一个。
她也不敢给顾森打电话，会被家里人发现的。
但是她又想顾森，总是觉得担心，她想着等深夜的时候父母睡熟了，她就悄悄地出门去打电话，顾森上晚班，晚上不睡觉的。
她一直忐忑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下意识看了一下日期，结果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手机上显示是农历七月初六了，宁希又去看了看自己书桌上的日期，发现明天确实是七月初七。
顾森的生日在七月初七呀，虽然条件限制他从未过过生日，但是宁希一直记着，哪怕说一句“生日快乐”她都没忘记的。
他明天生日一过，就十八岁了。
他要成年了。
想到这个，宁希胸口有点发烫，她想着今晚肯定要晚睡了，要跟顾森说了生日快乐之后才能睡。
她编辑好短信，一直在等七月初七的零点。
然而顾森也在等这个特殊的日子。
他站在漆黑一片的楼话。
宁希感觉他不对劲，有点着急了：“顾森，你在哪里呀？”
顾森没答话。
宁希在外面，她偷偷溜出门在外面马路上给顾森打电话呢，怕吵到爸妈和哥哥。
她四下看了看，路灯亮着，小区里很安静。
她听到顾森那边的风声有点大，她的心突然就紧张起来了：“顾森，你在哪里呀？我能来找你么？”
顾森不说话，就只是叫她的名字。
“希希……”
“我在呢。”
“希希，对不起……”
宁希终于后知后觉，顾森今晚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顾森，我去找你好不好？我们给你过生日，你说过，成年的时候要我给你过生日的，我现在去买蛋糕，你把位置给我，我去找你。”
顾森在那边沉默了许久，终是说了一句：“我在我俩小时候经常来的那个楼，只是跑过去抱住了他。
顾森的身子僵硬，他动都没动。
宁希心里还是后怕，她抱顾森抱地越来越紧。
她明白的，她什么都明白的。
她不问，她什么都不问。
但还是很委屈。
委屈地红了眼眶。
“大晚上的跑这么远让我好找，今天成年了，你不是小孩子了，是个大人了。”
顾森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缓缓地抱住宁希。
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宁希在哭：“顾森啊，生日快乐，我们回去吧。”
顾森沉默了很久，终于轻声道：“你不该来找我。”
宁希摇头：“我要找你，你去哪里我都找你，你别想丢下我。”
顾森泣不成声：“希希，我……”
宁希伸手堵住他的唇，摇头：“不要说，我们回家，我们去哪里都好，我们活着好不好？我们回家。”
宁希握住他的手，唤着他的名字：“顾森，你还有我呀，你不是没人要，你还有我，我要你呀，你不要这样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别这样好么？”
宁希的电话要是迟来一秒，他可能已经跳下去了。
可是偏偏，她的电话来了，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
他看不清宁希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宁希在哭，她被吓到了吧。
“希希，别哭，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来这里看看而已。”
宁希点头，拉着他往里面走：“我知道你只是想我了，来看一下我们以前一起玩过的地方，我明白的。”
顾森在她身后落泪，宁希什么都知道，却为他开脱。
他怎么舍得丢下她的啊。
顾森抿着唇，被宁希拉着走，她捡了他的手机，然后拉着他下了楼。
这个寂静的夜晚，本该一切都结束。
可是却又没有结束。
因为她来了。
真讽刺，想死都死不了。
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还是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他们下了楼，城市的喧嚣已经褪去，归于沉寂。
很晚了，宁希问顾森：“你饿不饿呀？”
顾森摇头：“不饿。”
宁希问：“可是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
顾森拉住宁希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轻轻地吐了口气：“什么都不要。”
宁希伸手捧住他的脸，小声道：“我亲你一下吧。”
顾森站着没动，宁希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顾森直接将人抱住，压在了一边比人还高的杂草丛里。
宁希吓得抱紧他，顾森没说一句话，热吻就缠上来了。
宁希没敢动，顾森轻声道：“这么晚也敢来找我，不对你做点什么，你以为我是个好人。”
宁希眨眨眼，抱住他：“那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顾森啜她的唇瓣：“怀孕了就生下来。”
就是想狠狠地疼她，把她疼到骨子里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哪有那么禽兽，就是想疼她而已。
这么晚也敢出来，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宁希以为顾森会把她在草丛里给办了，可是并没有，他亲完她，抱着她躺在草丛里，也不说话，就沉默着。
宁希躲在他怀里，四周都是青草的味道。
宁希眨眨眼，不知道顾森在想什么。
她试探地戳了戳他的心窝：“顾森，你在想什么呀？”
顾森说：“我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娶到你，如果我的成就够高，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嫌弃我了？”
宁希趴在她身上，伸手抚他的额头：“那你好好读书，以后你有出息了，咱俩就能结婚了。”
顾森刚才想了很多。
既然死不了，那就为她活下去。
活下去看看这个让他破碎的世界能变成什么样。
活下去，守着她活下去。
“希希，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想办法娶你。”
他想通了，既然无法走出这个死局，那就一直纠缠下去，迟早他会撕碎这张网，将其走出一条活路。
为自己，也为宁希。
为他的女孩，他的希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