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际, 田野草丛中除了蝉鸣再无嬉笑之音,随着皇后娘娘薨, 整个大昭似乎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悲痛,陛下罢朝七日,再次上朝时差点昏倒在龙椅上,被众臣劝慰。
他强撑着身子打理朝政,并没有处罚卫阿嫱御花园的认亲举动,丧子之痛是他们夫妇两共同的伤痛, 骨肉亲情怎能轻易割舍的掉,但他着实不愿意现在看见卫阿嫱的脸,直言让崔言钰带着她赶紧回应天府。
骑着骏马的南镇抚司锦衣卫跨过小溪河流,跑过杳无人烟的荒野, 从顺天府奔波至应天府, 在早已经让出路来的道路上奔驰, 径直往南镇抚司而去。
他们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憨厚的笑, 终于, 回家了, 不知何时, 应天府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家。
在他们身后二里地远的地方, 有一车队男女老少皆有,看衣着服侍, 有穷苦人家的,亦有家中有钱的,他们凑在一起跟在锦衣卫屁股后面,有胆子跟着自然是因为他们是亲眷。
在顺天府尚且还处于观望状态的锦衣卫家人们,这一次悉数跟着他们来了应天府, 没进城之前自然是紧张的,但看在应天府生活过的崔、卫两家兴致高昂,十分开怀的样子,让他们也忍不住期待起在应天府的生活。
“汪汪汪!”
一只不到手臂长的小狗神气地站在车缘前,似乎也在为他们未来的生活加油打气。
“阿娘,你快看它,太可爱了。”
卫母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回头向跟她说话的灵薇笑着。
灵薇在路上捡了只黄色的小土狗,这小狗当时巴掌大小眼睛都没睁开,要是在野外只怕逃不掉沦为野兽口粮的下场,能遇见喜欢毛绒绒的灵薇当真是它的福气了。
没洗澡之前大家都以为它是只黑色的小狗,哪料洗完之后浑身毛发蓬松像颗丸子,竟是条黄色小狗。
小狗依赖人,它最会看人眼色,喜欢盘踞在卫母和灵薇的裙子上,将自己小小的一团塞进她们怀中,它尤其喜欢温温柔柔从来不会弄痛它,也不会给它剪毛剪指甲的卫母,简直就是卫母的跟屁虫。
也不知卫母当时在宫中即使神智不清醒,是否感受到了亲生女儿对她的排斥,病好的她再没有提过走丢的女儿事情,即使在车队里看见玩耍的女童,也没再犯过病,只是喜欢一个人坐着出神,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好没人发现。
“汪汪汪。”每每她沉思时,小狗总是凑到她身前爬上爬下,或是在她身上栽跟头,或是不小心尿在她身上,因有它帮忙牵扯精力,卫母在宫中犯病之后萎靡的精气神,很快就恢复好了,它可算是居功甚伟,让灵薇和卫父更加宠爱它。
他们便偷偷将卫阿嫱叫出来,让她给起个名字,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卫阿嫱说道:“小黄?”
小狗“汪呜”一声,好似被卫阿嫱身上气势吓到,夹着尾巴拱到了卫母怀里,那仿佛遭到了天大冤屈的样子,让四人笑出声来。
卫母伸手撵她,“行了,你快走吧,名字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有了小狗之后,卫阿嫱在家中地位直线下降,她看了一眼在卫母怀里只露屁股蛋的小狗,无奈回了队伍。
不过转过身的脸上却是带着放心的笑的,母亲能走出来,真是再好不过,看在这点上,她就不想炖狗肉的事了。
而在应天府的南镇抚司锦衣卫此时已经列队整齐的等待着崔言钰们的到来,待他们一行人出现在门口,更是声势震天的喊了句:“见过崔指挥使!”
崔言钰神色肃穆在马上道:“辛苦诸位了!”
而后众人齐刷刷下马,从正门而入,虽说崔言钰走时是同知,回来是指挥使,但他本来就负责南镇抚司的日常事务,是他们这里最大的官,因而他升不升职,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影响,所以大家纷纷把视线放在了卫阿嫱身上。
他们没见过卫阿嫱的真面目,但整个队伍里就她一人面生,且跟在崔言钰身后竟不会被他比下去,本就听同僚传信说卫敛事平日跟他们相处都用的都是假脸,真脸美极,他们还不信,这回是不得不信,原来真没骗他们。
再看她毫不遮掩的胸……不是曾叫卫强的卫阿嫱还能是谁!
这可是活着的、自己的同僚、锦衣卫、女的!
卫阿嫱自然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了,但除了好奇的、打量她不忿她是女子却能当上敛事的嫉妒目光,还有一部分遮遮掩掩,偷偷瞄她的视线。
顺着视线看去,几个汉子对上她,脸骤然爆红,而后他们立刻伸手遮挡住了自己的下三路,整个人羞羞答答地恨不得钻进地缝中。
这个动作成功让卫阿嫱挑了挑眉,她想起这几人是谁了,不是那在澡堂中打仗,被自己捶了的几人又是谁。
她没有任何女子的娇羞和不好意思,径直抬步从他们面前走过,这不在乎的模样,反而让锦衣卫们惭愧,纷纷抱拳叫道:“卫敛事。”
“嗯。”
有锦衣卫跟上道:“卫敛事,你的屋子我们专门给你准备出来一间,里面洗漱设施齐全,不必去大澡堂,且离官舍距离远,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卫阿嫱是女子,锦衣卫这样安排自然无可厚非,但总有一种因她是女子就要特意照顾的感觉,便有人支棱起耳朵,想听卫阿嫱回答。
可崔言钰却替她开了口,他大步走在前面道:“不必麻烦,卫敛事依旧与我住在一起,军工部的房子给她留出来一间休息便是,你们不必顾忌太多,之前怎样,现在就怎样。”
专门负责照顾敛事起居的小锦衣卫愣愣问:“啊?”
卫阿嫱附和后又与他确定了一遍,“便如指挥使所言,我依旧与他住在一起,对了,我在他院里的东西麻烦你帮我搬到他房间里。”
“啊?”
崔言钰听着卫阿嫱说要与他住在一起,眉眼里全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他回头骂道:“啊什么啊,让你去你就去。”
小锦衣卫看看崔言钰又看看卫阿嫱,纳闷道:“可,可,可卫敛事不是女子吗?怎能与指挥使同住,这有碍敛事名声啊。”
“难为你还替她着想了,整日和锦衣卫混在一起,你觉得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指挥使,话不能这样说……”
卫阿嫱翘着嘴角快走两步追上崔言钰,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与他十指相扣,将交握的两只手在小锦衣卫面前晃了晃,问道:“懂了吗?”
小锦衣卫咽了口口水,摇头。
崔言钰另一只手臂揽过卫阿嫱的腰,他似笑非笑地环顾了一圈眼睛都快掉在卫阿嫱身上的锦衣卫们道:“警告你们,给我离卫敛事远点,我与卫敛事已经成婚了,这是我妻子,我与自家夫人住在一起,能有什么问题?”
“什么?!”整个南镇抚司沸腾了,男人窝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女的,殷勤都没来得及奉上,人就已经成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霍旭皓三人震惊不比别人少,亏他们还自诩卫阿嫱的至交好友,竟都不知他们两个人成婚了。
“崔指挥使,你成婚怎么能不叫弟兄们喝酒。”
“卫敛事,你当真与崔指挥使成婚了?你看看我,我不比崔指挥使差啊!”
“崔指挥使,你不说你这辈子都不成家,没有姑娘配得上你吗?”
众人闹闹哄哄,将两方人马因使团出使,长时间没见的隔阂冲断,崔言钰和卫阿嫱任由他们打趣,但还是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卫阿嫱道:“我们是在顺天府成的亲,没办酒席。”
崔言钰对她道:“别听他们瞎说,我原话是‘顺天府的姑娘长得都不如我好看,凭得让我娶她们’,但你不一样。”
“哦?我哪不一样?”
他在一片嘘声中,深情地捧起卫阿嫱的脸庞道:“你不是顺天府的姑娘,你是青州的。”
“崔言钰!”
坐落在应天府,时常安静的让人们感受不到他们存在的南镇抚司,这一晚让应天府的人们短暂的记住了他们。
绚烂的烟火一朵朵绽放在天幕之上,他们大肆喧闹,借着庆功宴尽情抒发自己的喜悦,跟随使团出使的人绘声绘色讲起异国他乡的所见所闻,还十分 瑟显摆自己升官啦!被留在应天府的锦衣卫们也同他们说起自己破获了几起案子,军工部又有什么新鲜玩意问世,你见过吗?你用过吗?
“吹,你们就吹,还在倭国拜师,我们军工部研制出了带字的烟火,你们见过吗?”
“象征着我们锦衣卫的字!”
“嘴上说不行,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崔言钰和卫阿嫱肩并肩地坐在房屋:“我怀孕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