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漠寒不为所动:“猫。”
猫的头, 圆圆的,暖暖的,阮漠寒没想到手感这么好, 本想摸一下就算了,这会儿却一直摸着。
猫为了鸡肉肠,忍辱负重的让两脚兽摸。
简烁在旁边看着,“哼”了一声, 又“哼”了一声。
阮漠寒还在摸。
简烁过去, 一把将阮漠寒拉起来:“你把它摸烦了。”
阮漠寒看看那猫:“没觉得。”
简烁:“它是我朋友, 我说它烦了, 它就是烦了。”
阮漠寒把手里的包递给简烁:“拿着。”
简烁“嗤”一声:“我是你金主, 你要我帮你拿包?”
阮漠寒举着包看着她。
简烁翻个白眼,嘴里骂骂咧咧的,却还是乖乖把包接过。
阮漠寒走到自己车后座, 从上周买的那包鸡肉肠里拿出一根, 走回原处。
撕了包装,喂给那猫。
猫现在没打算吃的样子, 心满意足叼着肠, 跑了。
阮漠寒直起身,发现简烁在旁边看着她,笑嘻嘻的。
“你怎么有鸡肉肠?”
“买的,不然天上下的么?”阮漠寒语气冷冷。
“我是说,你为什么买鸡肉肠?”简烁笑着凑过来:“我上周两天没来,你帮我喂猫?”
“你对我这么好啊?”
阮漠寒心想, 你上周两天没来,干什么去了?
找柏静娴去了。
她冷冷瞥了简烁一眼。
简烁被她的目光所慑,退后一步, 抱着阮漠寒的包护在自己胸前:“干嘛?”
阮漠寒不露声色的呼吸,暂且收回了目光。
她可不想让简烁发现她在生气。
于是她只是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喂猫?是它挡在我去开车的路上,太缠人而已。”
“我怕麻烦。”
简烁“嗤”一声,一把攥过阮漠寒纤细的手腕。
拖到角落,抵着。
阮漠寒后脑勺靠着坚硬的墙,因为简烁凑的近,她往后抵的用力,甚至能感受到墙壁粗砺的质感。
简烁妖冶而妩媚的笑着:“亲一下,好不好?”
阮漠寒面无表情:“现在并非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
“可是你刚才得罪了我朋友。”简烁笑的越发魅惑,带着恶童的顽皮:“你一直摸人家头把它摸烦了,不该赔偿?”
“要赔也是赔给它,不是赔给你。”
“它叫你赔给我。”
“是吗?”阮漠寒冷冷看简烁一眼:“你叫它来跟我说,用我能听懂的语言。”
简烁又“嗤”了一声,放开阮漠寒。
语气里不是没有失落。
阮漠寒理理头发,又理理衣服:“电脑给我。”
朝简烁要她的电脑包。
简烁骂骂咧咧把包递给去:“真把我这个金主当女仆了吗?”
阮漠寒拎着电脑包扫视一圈,目光锁定一辆改装吉普,引擎盖的高度,正适合她放电脑。
她走过去,把电脑拿出来打开,小心翼翼放在车的引擎盖上,注意不要碰坏车子。
“你干嘛?”简烁跟过来。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跟着我干嘛?你不是来找你朋友的么?”那猫。
简烁懒洋洋笑着:“我朋友不是吃肠去了么,暂时跟你玩会儿,凑合了。”
“我没空跟你玩,我突然想起有一个表格忘了检查,要在这里检查完,马上发给同事。”
阮漠寒对着电脑检查表格,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抽烟的姿势也小心,不让丝毫烟灰飘到吉普车身上。
阮漠寒深谙,不给别人添麻烦,才是最不麻烦自己的办法。
她只是离车身一段距离站着,纤长手指在电脑触碰板上滑动,目不转睛检查着屏幕上的表格。
简烁百无聊赖的“哼”一声,背着双手靠着附近的一面墙。
手指忍不住去抠墙面,发出细微“咔咔”的声音。
阮漠寒转头,冷冷看她一眼。
简烁撇撇嘴,把背在背后的两手拿到面前来,交叉抱着,一脸的桀骜不驯。
她绝对不会承认,阮漠寒只是看她一眼,她就不敢继续抠墙破坏公物了。
她只是靠在墙上,望着阮漠寒的背影。
白衬衫,软软的垂坠。黑窄裙,包裹纤腰长腿。一双黑色高跟鞋,鞋跟细细,衬得脚踝莹白发光。
一根细细黑色的皮质带子,绕在纤细莹白的脚腕上。
简烁嘴里开始哼着一个调子:“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阮漠寒再次转头,冷冷看她一眼。
简烁撇撇嘴:“你就这么喜欢抽烟?”
“这么喜欢?这么喜欢?这么喜欢?”
阮漠寒直接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塞上。
简烁凑过来,伸手。
阮漠寒看她一眼,她又把手放下了。
只是在阮漠寒面前摇头晃脑:“这么喜欢?这么喜欢?这么喜欢?”
没话找话,不断搭话。
阮漠寒塞着耳机,好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指间夹着一支烟,对简烁制造的噪音充耳不闻。
简烁静下来。
她把双手肘撑在奔驰的引擎盖上,阮漠寒看她一眼,她又抬起来。
索性蹲下。
蹲在阮漠寒的脚边,抱着双膝,盯着绕住阮漠寒脚踝的细细黑色带子。
阮漠寒脚踝纤细,那根皮质带子,没被填满,松垮垮挂在脚踝上。
简烁伸出手指。
她把手指塞进皮质带子和阮漠寒的脚踝之间,放在那道缝隙里。
阮漠寒脚踝微动,又好像没动。
简烁抬头,看一眼阮漠寒。
阮漠寒塞着耳机,盯着电脑,偶尔抽一口指间夹的烟。
好像没注意简烁的动作,也没叫简烁拿出来。
简烁就把手指一直放在那里。
阮漠寒的脚踝和她的手一样,和她的全身一样,凉凉的。
手指微动,又很丝滑。
简烁静静蹲着,抱着自己的双腿。
直到阮漠寒轻轻“啪”一声合上电脑,把蓝牙耳机塞进口袋。
她扭扭脚踝,简烁就懒洋洋的把手指抽出来。
“你工作完了?”简烁站起来。
她觉得腿有点麻,就在原地蹦蹦跳跳,高抬腿。
十厘米的高跟鞋,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
阮漠寒把电脑装进包里,像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你要走了?”简烁跟着她。
阮漠寒工作效率很高,检查一个复杂的表格,也不过抽一支烟的时间。
她回头:“你还跟着我干嘛?”
“我没跟着你啊,我随便走走。”简烁笑嘻嘻:“我在等我朋友。”
阮漠寒拉开车门。
简烁撇撇嘴。
“伸手。”阮漠寒忽然说。
“干嘛?”简烁问。
“伸手。”
简烁不情不愿的伸出手。
阮漠寒把抽完的烟蒂,扔到简烁的掌心里:“帮我扔一下。”
“你有没有搞错?”简烁捏住掌心喊。
阮漠寒不理她,上车,点火,利落的开车走人。
一阵呼啸的声音过后,只剩下简烁一个人在地下停车场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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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的声音消失后,简烁低下头。
她缓缓摊开掌心,好像里面攥着一只振翅的蝴蝶,若掌心摊开太快,里面的蝴蝶就会飞走似的。
可并没有蝴蝶,她的掌心里,是一个熄灭的烟蒂。
阮漠寒刚刚抽过的。
她把掌心托到眼前,歪着头,仔细看。
白色的烟嘴上,一圈极淡极淡的红。
是阮漠寒的口红,但经过一天的吃饭喝水以后,这会儿沾在烟嘴上的,已经很淡。
简烁想起自己刚才对阮漠寒说:“亲一下,好不好?”
阮漠寒拒绝了。
简烁伸手,纤长的手指,把烟蒂拈起。那样的手势,真像在抓一只会飞走的蝴蝶似的。
她把烟嘴含进自己唇间。
有一股淡淡的冷杉香气。
简烁含着烟嘴,嘴里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是上次阮漠寒带她跳舞的旋律。
她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阮漠寒拒绝她的亲吻,可留下一个印着自己口红的烟蒂。
阮漠寒对她冷冷淡淡,可在她没来的日子里又帮她喂猫。
她把那烟蒂在唇间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收进裙子口袋,得意洋洋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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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红灯。
开着车的阮漠寒,听到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喂。”
杨助理的声音响起:“阮总监,我刚刚看到您发的表,不是今晚十点才发给客户么?”
跟英国客户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以前发,所以她们这边,十点以前发出就好。
“对。”阮漠寒淡淡道:“但我提前检查好了,就先发给你,你按约定时间发就是。”
“好。”杨助理挂了电话。
阮漠寒把手机收起来。
她打开窗,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植物和夕阳的味道吹进来。
绛紫色的天幕,和今天简烁穿的缬草紫裙子,颜色有些像。
风钻进车子,撩拨着阮漠寒的左脚脚踝。
有一些痒,好像什么人的手指,在轻轻抚弄。
阮漠寒的脚,不自觉移动了一下。
红灯过去,她点一下油门,开车驶过路口。
她在想,自己要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提前在地下停车场把表格检查完呢?
就为了抽一支烟么?
还是为了……多跟简烁相处一支烟的时间呢?
她不是明明还在生简烁的气吗?
阮漠寒不愿再想下去,关上车窗,加速,隐入马路的滚滚车流中。
******
周二中午,杨助理把鸡胸三明治递给阮漠寒以后,没有马上离开。
“有事?”阮漠寒摘下耳机问她。
杨助理:“今天姜总安排公司的行政,和gs的代表一起,去医院看钟总监。”
“钟总监还在住院?”
杨助理点头,递上一张卡片。
“这是?”
“姜总买礼物之外,让大家一起写一张卡片,每人一句祝福语加签名,算是心意。”
阮漠寒淡淡看着那张已被签得密密麻麻的卡片。
“这是谁?”她指着一句英文花体的“早日康复”问。
签名是jenny. chou。
阮漠寒没有在公司看到过这个名字。
“她啊。”杨助理笑笑:“营销部刚来的新人,钟总监不在,副总监帮忙面试的,昨天刚到岗。”
阮漠寒简单写一句“祝好”,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卡片递回给杨助理。
“谢谢阮总监。”杨助理拿着卡片走了。
******
周二下班以后,阮漠寒直接开车去了商场。
她已经提前给阮清音准备好晚餐,并向阮清音请假。
停好车,阮漠寒径直走到她唯一会买衣服的牌子。
“阮小姐。”和她相熟的导购笑容可掬,已在等她。
阮漠寒淡淡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她一向讨厌与任何人建立关系,衣服、鞋专柜的导购,外加发型师,是三个例外。
阮漠寒快速在衣服、鞋的专柜和美发店,找到看起来话少又利落的这三个人以后,主动加了他们的微信。
明确告知自己的身高体重、喜爱风格、讨厌风格。
磨合了短短一段时间以后,阮漠寒每次到衣服、鞋的专柜购物,导购已会提前备好适合阮漠寒的商品,阮漠寒把明显不适合自己的拿出来,其余直接打包,刷卡走人。
整个过程只需十分钟。
美发店也是,走进去直接坐下,发型师已经知道,如何修剪出每次一层不变、又令阮漠寒满意的发型。
今天阮漠寒在下班来买衣服以前,也同样给导购发了信息:“白色晚礼服,不修身。”
不要不适合自己的希腊风,但其他的特质,与柏静娴将要穿的那件晚礼服类似。
阮漠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是在比较什么吗?不,一定只是因为,白色是最适合她的颜色罢了。
导购已经准备好两件白色晚礼服,供阮漠寒挑选。阮漠寒一眼看出更适合自己的那件,不用试穿,利落的刷卡买单走人。
开车回家,瞥一眼副驾上装白色晚礼服的纸袋,旁边还有一袋五常大米。
那是她送给杨海宁的生日礼物。
杨海宁办这样一次生日宴,不知要收到多少蛋糕和补品,旗袍布料也是只多不少。
大多逃不过垃圾箱、送人和压箱底这三种命运。
阮漠寒觉得还是送大米最好,整整一年保质期,简家人多,杨海宁加简铭夫妇加一堆七七八八的住家帮佣,总有吃到她这包大米的那一天。
这包五常大米的品牌名,带一个猫字,包装上就画着一双猫眼。
黑漆漆,亮晶晶,令她想起简烁。
如果简烁明天去杨海宁的生日宴,她会准备什么礼物呢?
阮漠寒今晚在聆音的地下停车场,没有见到简烁。
是去准备礼物了么?
明明柏静娴和杨海宁,都没有邀请简烁。
简家人那么多,餐桌边挤挤攘攘,连大米吃的都快。
可却从来没有简烁的位置。
******
阮漠寒拎着装白色晚礼服的纸袋回到家,五常大米就直接放在车上。
阮清音已经吃过晚饭,坐在电视前看一部老电影,《剪刀手爱德华》。
阮漠寒看一眼电视:“又看恐怖片。”
阮清音:“这是奇幻片。”
阮漠寒:“对小孩来讲就是恐怖片。”她面无表情,比了个剪刀手。
阮清音笑起来,很尖异。
有些感统失调的小孩就是这样。疏离的时候很疏离,一旦有悲喜情绪,又来的格外汹涌强烈,不受自己所控似的。
阮漠寒理解并尊重,面色如常,从不报以任何异样眼光。
阮清音看一眼她手里的纸袋:“那是什么?”
“晚礼服。”阮漠寒回答:“我跟你说过明晚要去参加一个生日宴,总裁奶奶的生日。”
阮清音想了想:“那座尖尖屋话、杨海宁能听到而旁人听不到的距离。
阮漠寒忍不住轻声又说了一次:“生日快乐――”
“奶奶。”
杨海宁笑意抵达眼底:“乖啊,乖。”
她又拍了拍阮漠寒的手背。老人的手很暖,暖着阮漠寒冰凉的手背。
暖到阮漠寒忍不住想,如果这双手,从简烁小的时候开始,多像这样拍拍她的手背。
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很快,杨海宁要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服务生手持托盘走到阮漠寒面前,一鞠躬:“女士,请用酒。”
今天的鸡尾酒,都是中式风格,江南小调。
阮漠寒拿了一杯握在手里,嗅觉敏锐的鼻子闻到,酒里藏着毛尖和茉莉的茶叶香气。
柏静娴温柔笑着走过来:“阮总监,礼服很漂亮。”
阮漠寒看看她。
柏静娴如她自己所预告的,穿一件希腊风的白色长摆晚礼服,宽松的不修身。
她四肢依然纤细,穿着这样宽松的礼服看上去,身材与孕前没什么很大变化,只是腹部的位置微微隆起。
并没有如简烁所说,变得又胖又丑。
她好像并没发现阮漠寒的晚礼服,与她有什么相似,只是发自内心的欣赏:“看来我们都喜欢白色。”
阮漠寒点点头。
远处简铭在叫她,柏静娴笑着道一声“失陪”,就要走过去。
忽然旁边一个服务生,脚下一绊,竟向柏静娴那边倒过去。
“小心!”阮漠寒抢上一步,拉了那服务生一把。
服务生总算站稳,只是手里的托盘不稳,托着的一杯红酒,溅到阮漠寒的晚礼服上。
“对不起!”那服务生吓到出汗。
柏静娴自己惊魂未定,还不忘问阮漠寒:“没事吧?”
阮漠寒摇摇头。
柏静娴的镇定,出乎阮漠寒的意料,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地上那块地毯上,今天人多拥挤,那块厚厚的地毯太碍事,不绊倒现在这个服务生,也很可能绊倒其他人。
她指挥人:“麻烦把地毯撤走,谢谢。”
发现阮漠寒在看她以后,柏静娴微妙的愣了一瞬,旋即笑问:“阮总监,怎么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