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城是世上仅剩的几处人类栖息地之一了。
天空阴沉, 小城的堡垒在天色下泛出脏兮兮的油光,守卫们身穿厚重的铠甲来回巡逻,城门上高悬着十字架,城墙下围着一圈尖刺陷阱。
称得上戒备森严。
但无论何等周密的防范, 在吸血鬼真正大肆入侵那一日, 都会脆得像纸一样,起不了太大作用。
半山腰孤零零的 望塔上, 卫兵正一丝不苟地监察城市。
这个地方, 能将整个城镇的情况尽收眼底。
但卫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他唯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头,那双暗红的眼睛看谁都像是在看猎物:“是我做的。”
他挑衅地咧着嘴角。
***
“钟棘这孩子又打架了。”
晚上巡逻队回来,医生和头领说了这件事,浮现出一丝苦笑。
“让三个孩子脱臼,两个孩子轻伤,还有个孩子肩膀被他咬下了一大块肉。”
听见他说话的头领闭了闭眼,只是叹息,并不吭声。
医生坐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不确定:“头儿,你当真打算培养那孩子来接替您的位置?”
头领从鼻息之间哼了一声,也不太确定,有些烦扰。
“我认为不太合适。”医生斟酌着,缓缓道,“那孩子的确很强,被十几个同年男孩围殴还能杀出重围。但……”
医生皱起眉,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
“孩子们去挑衅他固然不对。即便如此,我认为他们只是想要给钟棘一个教训,没往更严重的方向想。钟棘这孩子却不同。”医生顿了顿,“他是在第一时间准备好杀掉他们,并且毫无芥蒂。”
听到这里,头领略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医生摇头:“你也知道,他太随心所欲,就像一个原始兽类,仅凭着纯粹的欲望在行动。他想杀人就杀人,想乱来就乱来。完全不抱善意……这样下去他恐怕无法胜任你的位置。”
头领十分头疼。
钟棘这孩子厉害是真的厉害。
就算他现在年幼,也已经有了与成年人对战的惊人能力。
恐怕再长大一点,便足以能与自己对抗。但他们百团守卫做的便是便是家国人民的事。倘若没有善意,又拿什么去保护百姓,保护城市呢。
头领揉了揉额心:“你有什么主意?”
医生摇摇头,缓缓道:“如果实在没法驯服他,也许我们应该放他回归旷野。”
那孩子本来就是他们捡来的,整个营地里的孩子都如此。
沉默片刻。
“不行。”
头领的声音在烛火中飘散,略显低沉:“这外面都是吸血鬼,放他出去的话,他很快便会变成吸血鬼的粮食。”
他皱起眉。
“我会再想想其他办法。”
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钟棘又一次坐在谷仓上看向城外绵延起伏的山脉,回去后却发现今日的营地有些不一样。
夜色如墨。
孩子们之间传递开一种谨慎的好奇和兴奋,以及迫不及待想要表现自我的欲|望。
屋中悬挂的煤油灯被风吹得摇晃。
“阿棘。”头领叫他。
这个营地里唯一能稍微控住钟棘的只有头领。
小少年顿了下,走过去。
头领笑笑,让开身子:“你也来认识一下,这是你们的新伙伴,名叫啾啾。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
随着头领的一点一点让开,他身后小女孩的身影也一点一点浮现。
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眼睛仿佛黑色的玛瑙,头发光滑,穿着白色的裙子。明明是凌厉的黑与白,在她身上却有种乖巧柔和。
年纪还很幼小,细胳膊细腿。不及钟棘胸口高――大概比这营地里任何一个孩子都要年幼。
钟棘与她对视,抿着唇没吭声。
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最后都会变成一个样,无非是那个围攻他的孩子群又增加一个成员。
头领料到了他的反应,用大手摸摸小女孩的发点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也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许是手心里感觉太怪异,却不让人讨厌,他一言不发,神色乖僻地拉着她往房间走。
钟棘的屋子在营地西南角,有些偏僻,却很安静。
是标准的营地居住,非常小,只能一横一竖放下两张床,以及床尾箱。
不过他收拾得很干净,屋里有股面包与奶酪的香味。
啾啾喜欢爱干净的男孩子。
她将自己所有东西放进木箱后,乖乖爬坐到床上。
“那是我的床。”小少年扬起眉毛,“你睡另一张。”
“嗯。”她点头,并没有从床上下来。
她一举一动都很奇怪。
乖巧下似乎有种天生不听话的进犯性侵占性。
插在铁环上的火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屋子里有种异常的沉默。
两个小孩子干瞪眼了许久,啾啾终于脆生生地提出自己的需求:“我想要玩玩具。”
玩玩具?
……原来是为了这个,什么啊,还真是个小屁孩。
少年侧过脸:“没有。”
啾啾好奇:“钟棘不玩玩具?”
“不玩。”
“那你玩什么?”
“我什么都不玩。”
他唯一的乐趣便是眺望,眺望一望无际的天空,亦或是自由散漫的原野。他这种兽类根本不需要人类那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小姑娘明显对他这个回答感到失望,这让少年无端生出几分郁气。那种目光会让他想到其他孩子看向他时流露出的打量怪胎的神情。
好在小姑娘单纯只是因为没有玩具而失望。她很快又稚气的期待起来:“那我们现在玩什么?”
钟棘:……
她理所当然就将他纳入了游戏范畴。
小少年怀疑这样下去,她会拉着他,强迫他参与一些类似手拍手、过家家的愚蠢游戏。
一想到那些充满童真却很无聊的事,他感到绝望。
“什么也不玩。”他迅速掐断了苗头,虎着脸,“睡觉。”
啾啾:“唔。”
他已经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小少年微微一愣。
他这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接触,很奇妙,女孩子给人的感觉很不同。好像身体比他们软很多。
而且,太轻了。他根本就没用劲,就轻轻松松将她提起来了。
钟棘简单粗暴地将她放到她自己的床上,又回去灭了火把,抓住被子裹紧自己准备休息。
安静了几分钟。
的声音响起。
那小丫头片子下了床,到他这边,钻进他被子。
一瞬间,少年身子像触电一样弹起:“你做什么啊!”
他扬着声音,被她激得往后缩了一下,用看未知生物的目光瞪视着她,凶巴巴的。
那感觉像是啾啾在欺负他一样。
小姑娘认真:“我想和钟棘一起睡,不行吗?”
“不行。”他一口拒绝,“回你自己床上去。”
啾啾平静的眨眼:“我要和你一起睡。”
这次连请求的询问都没有,就用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看他。那没有起伏的口吻,在稚嫩中透露着一股没有恶意、理所当然的意味。
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
“……”
这家伙怎么回事?小少年错愕。
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没有道德可言,这么软乎乎的一个小生物,跟原野里的兔子一样,他连动手的兴趣都没有。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束手无策,有种从未体会过的被动感笼罩着他。
睫毛扇了好几下,最终小少年郁躁地倒下来,闭上眼。
小崽子钻进他怀里。
“钟棘,晚安。”
“……”
“钟棘,晚安。”
“是是,晚安。不许再吵到我。不然就把你扔出去。”
“嗯。”小姑娘乖巧的答应。
钟棘对睡眠的需求很大,这是从兽类世界带来的习惯,他们一天至少有十二个小时都沉于睡眠。
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戳他的脸摸他的锁骨,似乎在试探他会不会醒。然后鬼鬼祟祟地爬到了他身上,将毛茸茸的脑袋放到他肩膀。
钟棘醒了几秒,眼皮还在打架,非常困,半睁着红瞳瞅了瞅身上多出来的人,搂紧了继续呼呼大睡。
第二天啾啾是被薅下去的。
突然在床上摔了一跤,她立刻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少年已经穿好衣服了。
钟棘没提昨晚的事,一如既往的郁躁:“去吃早饭。”
“嗯!”
小姑娘答应,也开始穿衣服。
现在天气很冷,这座城镇本来就靠近大陆北端,天气好的时候往北面眺望,能看见苍茫一片雪山。酒馆里的吟游诗人有一句歌词便是“苍白的原野上闪耀着血红色”。
女孩子穿衣比男孩子麻烦一些。
亚麻的内衬外套上薄短裙和口袋,戴上马甲,系好绑带。再穿上第二条穷人家女孩经常外穿的羊毛长裙。
钟棘性格急躁,行动思维模式又偏向最遵循本能的兽类,吃饭对于他来说是和睡觉同样重要的本能。
在这营地里晚去一步,就意味着会少分到点东西。
他不由得在那边烦恼地走来走去。
“你快一点。”
小姑娘这次没有说“嗯”,而是眼巴巴的瞧着他。
“又怎么了?”少年终于意识到照顾小崽子是件很麻烦的事了,偏偏小崽子还给他带来另一个难题。
“要扎头发。”她说。
“那就扎。”小少年毫无危机意识,眼睁睁看着她将梳子递到他手上,再背过身,用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对向他。
他站了几秒钟,突然不可置信,连神情都变得僵硬。
――她该不会是让他帮她扎头发吧?
啾啾:“我不会扎。”
钟棘:……
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扎?
啾啾:“钟棘。”
她还催上了。
钟棘突然发现,这小崽子根本不怕他。按理说他那种凶悍乖戾,能把比他年纪大的男孩都吓住,她却一点也不怕。
她好像是某个富人家的小孩子落难到这里来的,还存留着许多富家小孩的习惯。
小少年神情古怪,勉勉强强给她梳了个丑丑的歪曲的马尾,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她怎么全身上下都这么软,连头发都是细软的,跟小婴儿一样。
他捏了一把她头发,对她这糟糕的小马尾,感到些许的不自在,别开脸。
那感觉像是啾啾敢对着镜子发出一点声音,他就会暴跳如雷的表示“是你让我梳的,你敢抱怨试试?”
很可爱的羞恼的表情。
啾啾什么也没说,连镜子都没看。
钟棘生气:“去吃饭了。”
“嗯,钟棘,等等我。”啾啾跑上前,拉住他的手。
餐厅闹哄哄的。
果然没什么吃的了,但人照样很多,孩子们都围在大桶旁边,做最后的争夺。
想到旁边这个弱唧唧的小崽子,少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指望不上她加入站场。
少年只能自己过去,像是进入了野兽巢穴,投身于混乱。没过一会儿就带着两份食物出来。
“谢谢你,钟棘。”
少年红瞳瞥她,用力强调:“下次你自己抢。”
啾啾:“嗯!”
肯定又是答应得好好的,却不会做……少年瞪她:“你会抢吗?”
小崽子没有回答,直勾勾看着他俩的盘子。
百团守卫的食物必须配备肉类,领主要求的。不过这些肉通常不怎么好吃,就随便用白水煮成汤,汤上飘着油与肉花。
钟棘只拿到了一碗肉汤,并且放进了她盘子里。
啾啾歪头:“你不吃吗?”
他想也不想:“不吃。”
“不喜欢?”
“……”
小少年顿了顿,旁边突然插进来个声音,变声期的男孩嗓音粗噶而满怀恶意,偏偏还露出一分孩童的幼稚和玩闹。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吃肉?他这个怪物可是连人肉都吃!”
啾啾一愣。
之前被钟棘咬了肩膀的男孩就站在不远处,端着刚收获的食物,一只脚踩在长凳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漂亮的小少年身子一僵,咬了咬牙。
“小丫头,你可得离他远点,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就被他吃掉了。”
男孩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挺起胸膛,发出骄傲的嬉笑,仿佛觉得自己刚才那个带着双关的黄段子非常精妙,还煽动了几个小喽 与他一同嘻嘻哈哈。
他们挑衅。
“小怪物!小怪物!”
啾啾侧过脸,小少年低着头,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下颌线绷得很紧,胸膛缓缓的起伏。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低低笑了。
“对,我吃人肉。”阴影下的嘴角一点点咧开,小少年的红瞳明亮得仿佛在燃烧,他抬起头,闪烁出即将大战一场的凶恶兴奋,“我吃过人,那又怎样?”
不错,他就是小怪物。
百团守卫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好在交完火不久的战场上觅食,还没来得及塞进口中,就被捉住。
他不懂规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饥肠辘辘了,就必须吃饭。困顿了,就必须睡觉。一切天生天长,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怪物是被人类排斥的。
怪物,不应该拥有人类朋友。
他表情有些过分的残忍可怕。
男孩怂了一下,头皮微微发麻,很快再次不怕死地煽风点火。
“小怪物!小怪物!”
他甚至掀起了其他人的起哄,眼看着战斗就要一触即发,啾啾扯扯少年袖子:“钟棘,还要我抢吗?”
少年此刻像是狂暴的火与风,根本没听清楚她说话。反正他们最后也不会是朋友,她迟早也会和那些人一样……
啾啾:“交给我。”
她突然闪电般蹿了过去!
男孩还在兴头上,混不吝地对一众小孩子抬手,冷不丁从眼角余光瞥到什么,浑身汗毛下意识一竖!
下一秒,砰――
男孩猛地砸在了地上,鼻腔一热,两管鼻血缓缓滑下来!
他愕然瞪大眼睛――那小怪物还离他有一段距离,维持着攥手准备进攻的姿势,用某种呆滞惊讶的表情注视着这边。
不是他动的手?那是谁?
来不及多想,那道小小的身影又一次窜了上来。
砰――
“嘶!”
周围孩子们倒吸一口冷气,往后退了退,一时之间都有些不可置信的心里发寒。
男孩脸被打歪在一边,整个意识都陷入混沌。许久后,才从痛得发麻的晕眩中回过神,捂着脸,慢慢扭过头,也跟着惊呆了。
打他的不是别人。
是百团守卫中唯一的女孩――啾啾。
一个看起来很需要保护的娇小美丽的小女孩。任谁见了都想逗逗她,在她面前露两手装模作样一下。这男孩也一样。
却没想到会被小姑娘摁在地上揍一顿。
啾啾:“不许欺负我的钟棘。”
妈的……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害怕,男孩心里凉了凉,壮着胆子不干不净地骂一句,一边怒吼一边推搡,试图坐起来。
然而小姑娘力气大得很,不管他怎么拼命挣扎,她都纹丝不动,阴森森盯着他。
男孩愈发觉得自尊心受挫,还想再骂,却被小姑娘一手掐住脖子。一手抢了他盘子。
“咳咳!”
她手劲太大了,掐得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男孩捂着脖子不住干咳。
啾啾却已经站回了小少年身边。讨赏似的,乖乖巧巧的,好像刚才发疯的人不是她。
她给小少年展示了一下自己抢到的盘子,空洞洞的眼睛微微闪烁。
“我这样抢食物,可以吗?”
“喔……”少年怔忪了很久。
她说,不许欺负她的钟棘。
半晌,少年终于慢慢笑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宝贝,兴奋又真切:“喔――干得真不错!”
他拽着啾啾去了他最喜欢的谷仓。
远山绵延。常年的低温让北边山脉植物稀疏,她那副木然无害的外表下性格极其恶劣。
从他们第一次相处时就开始了。
啾啾是个什么都懂的聪明孩子,怎么会看不穿小少年当时的抵触和暴躁?但她就喜欢试探着挑战他底线――只要觉得他还不够生气,就再将他的容忍度再往下压一压。
除了这个小混蛋,也没人敢这样凑近了挑战钟棘底线。
小少年看着手腕上那朵花,神色莫测。
然而真正让他懊恼的还在后面,啾啾过于沉迷她的小画笔,不怎么往他怀里钻了。他只能一个人去谷仓上盘腿坐着。
小少年年复一年地看向那边,像是一头狼,永远不被驯服,永远不被拘束。
“钟棘。”
“啊。”
“明天我要去教堂上课,你接我回家吧?”
“哈?喔――”
十岁的啾啾到了接受教育的时候了。在这个肮脏贫穷的当下,他们要学习的并不是认字念书。
而是吸血鬼的知识。
领主要求的。
白胡子神父站在布道台后铿锵有力,一副要警醒世人的模样。
“吸血鬼分为两种,我们常见的是普通吸血鬼。他们只能在夜间活动,见不得光。还有一种是纯种吸血鬼,他们不需要日日饮用血浆,哪怕在白天也能随心所欲的活动。”
“成年纯种吸血鬼远比普通吸血鬼强大――不过,两百岁以下的幼年纯种吸血鬼却十分脆弱,远不是普通吸血鬼的对手。”
“吸血鬼就像老鼠一样,有囤粮的习惯。但血液这种东西没法囤积,所以他们会在家里饲养一些人类,以供他们随时使用,他们管这些人类叫储备粮。”
“每只吸血鬼的口味偏好各不相同,但有极少数人的血,能让每一只吸血鬼都发狂渴求。这些符合他们口味的血奴会作为高级储备粮遭受他们的长期吸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吸血鬼非常贪婪,也非常狡猾,他们最擅长蛰伏伪装自己。不能对他们抱有任何仁善之心,要随时保持警惕。”
最后神父带领着大家一起念了阿门。
课堂很枯燥,讲的都是大家平时听过无数次的知识。啾啾回去时,果然看见小少年在等他。
他还是很孤僻。远离人群,一个人远远站在花台上。
他这辈子都学不会喜欢人类了。
啾啾:“钟棘,我们回家吧。”
“知道了。”少年从高处跳下来。
啾啾很自然地牵住他,往营地里走。
这几年少年个子愈发高了,而她好像永远只到他胸膛的高度。看起来差距巨大。
头领负手站在小酒馆二楼的露台,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
医生在他旁边笑:“一对小恋人,不是吗?”
首领没吭声。
医生托住腮,摇头:“这小姑娘可真了不得。”
“怎么?”
“我至今也认为钟棘这孩子野性太强,无法驯服。可这小丫头,却让他学会了忍耐和克制。”医生轻轻的,“若非她,他这些年又怎么会这么乖。”
确实。
钟棘没有同情心,也没有慈悲心,浑身上下透着股嗜杀的暴虐劲儿。
但只要啾啾在场,就能让他收敛。
“你一开始便是打的这个主意?”医生扭过头。
他之前担心了好久,那小姑娘与那少年待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头领却笑笑:“不。”
“我从未打过任何主意。”
他不曾推波助澜。
他们变成现在这样,全靠了他们自己契合。
站了一会儿,头领笑笑,转过身,继续去喝他的蜂蜜酒。
***
钟棘这样子,注定无法成为下一任百团守卫的头领。
――身为百团守卫,却只愿意守护一个人。
以至于城里的人都偷偷传开:守卫团中最厉害的那家伙叫钟棘,比团长还厉害,但他几乎不出任务,除非对他说,是啾啾让我来找你的。
就这样,在啾啾这个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少年添加了许多重任,一做就是好几年。
他连他最喜欢的谷仓都没时间去了,一次次浴血奋战。
终于有一天,少年实在忍不住,虎着脸警告她,不许再到处听人倾述,给他找事做,他需要休息。
啾啾:“?”
彼时她正穿着他衣服,趴在他床上看书,两条雪白的腿晃来晃去。
少年看看她小腿,愣了愣,突然意识到小崽子长大了。
十六岁和六岁最大的差距是以前的衣服不能再穿了。
仅剩的这一套裙子一旦被洗了,她就有好几天没有东西穿,不得不套上他的。
这个时代的许多贫民一辈子都只有一套衣服。少年这几年拿到的钱说不定能给她买那些富家小姐最喜欢的……什么天鹅绒。
“明天去买衣服吧?”
啾啾乱踢的小腿停了停,歪过头,慢慢坐起来,久违地钻进他怀里。
“钟棘,谢谢。”
“唔。”
少年随口应了一声,扯开视线,耳尖突然有些发热。
“……不,没什么。”
他心里想,她就不能乖乖把衣服穿好?嘁,小崽子真麻烦。
很多年后,总结出经验的年轻人们,总是严肃的说,不要轻易许诺什么――这是在立flag。
当人们郑重地承诺了“明天”,那“明天”就决计决不会到来。
这个夜晚格外寂静,黑暗似乎吞噬了城镇的声音。
守卫在城墙上打着呵欠,正昏昏欲睡时,一只蝙蝠突然拍打着翅膀划过头不定还会为即将到来的屠戮而蹦 几下。
啾啾:“嗯。”
少年突然拉紧她,将她扯到后面,乌黑的眉微微拧起。
――前面有人!
准确说,是吸血鬼。已经捷足先登了这片领域,正在游荡检查。
闻到到这里,他闭了闭眼。
“我相信他能杀出重围,回归他的旷野。”
他永远自由,永远不必再受拘束。
……
月光之中,小姑娘第一次露出了她尖尖的牙。她皮肤没有血色,苍白又精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像人偶。
她试探着磨咬他手腕,黝黑的瞳孔茫然空洞,他的血让她失控。
“钟棘……”
纯种的小吸血鬼好像渴求他渴求得要哭了,不住蹭他,低声唤他名字。如同比他更追求本能的小动物。
“钟棘,想要你。想要你。”
“不会痛,纯种吸血鬼,会让你很舒服。”
“我只想要你一个。”
古堡仿佛一座巨大的监狱,在月色中将阴影劈头盖脸砸在少年身上。
红瞳熠熠。
沉默了许久,他慢慢地、慢慢地抽出胳膊,一点一点解开衣扣,松开衣领,对她露出自己白皙纤细的脖子。
“想咬的话,就咬吧。”
***
古堡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年幼的纯种小吸血鬼,抱着她蹲守数年的宝藏,餍足地陷入睡眠。
那桀骜不驯的少年,拼死逃离了雪漫城的狱火,却在这同一片月光之中,甘心陷落在她的牢笼。
成为她唯一的、最高级的,储备粮。
她永远爱他。
他亦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谢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可爱,非常感谢。
也希望大家能给个五星好评,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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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安利一下新文:《来啊,互相伤害啊!》和《我送仙君满头青[穿书]》
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呀,开坑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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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一:《来啊,互相伤害啊!》
文案:
谁都知道,四师弟云扬不爱宁织。
同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她太像他的小青梅。
谁都知道,云扬有个小青梅。
豆蔻年华便香消玉损。宁织再好,也比不过一个活在回忆里的死人。
……
没人知道,小师妹宁织不爱云扬。
同他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太像她的小竹马。
没人知道――连宁织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小竹马,还活着。
*
深渊深处,命悬一线,云扬脸色平静。
他早已安排过,他若去世,要与他的小青梅同穴合葬。他感到释然,他终于可以下去陪她。
然而生死关头,有少年凌然而至,紫电交织之中,斩断妖魔,逼退黑暗,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云扬刚要垂眸道谢,却见他身边的宁织,手指葱白地抓住那少年衣袖,愣愣的,仿佛久别的恋人一般,青涩呢喃:
“――裴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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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二:《我送仙君满头青[穿书]》
文案:
鹿弥万万没想到,被蜘蛛毒牙洞穿后,她还能再醒过来。
――她的未婚夫洛昭为了救小狐妖,抛弃了队友。
洛昭失忆了,爱上了小狐妖,她理解。
小狐妖爱上洛昭,为了一己私欲隐瞒她的存在,她也理解。
他俩苟合她都理解。
但她不能理解,他们的虐恋情深,凭什么要牺牲队友当炮灰?
坏消息是,她修为全毁,现在被裹进了蜘蛛茧,等待被食用。
好消息是,她想起了她穿书以前,是冬堡学院的顶级召唤师。
她的召唤书还带在身上,可惜大部分崽都被困在了洛昭的梦境中。
召唤师和普通魔法师不一样,他们召唤书中饲养的崽越多,魔力就能越强。
鹿弥看着眼前的蜘蛛茧,陷入沉思。
*
洛昭夜夜被噩梦所困。
直到某一天,他梦里出现了一个少女。
能斩妖,能除魔。能消灭暴君,能虐杀灾龙。
凶残勇猛,他很喜欢。
然而,梦中的少女从未正眼瞧过他,她入他梦也从来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其他美少年。
终于有一天,门派比试中,洛昭惊诧地发现,曾经在蜘蛛洞里经脉全毁、修为全废的鹿弥,竟然召唤出一道震撼全场的火龙卷――和他梦中少女用的招式一模一样!
他梦中的少女,竟然是鹿弥?!
*
洛昭恢复记忆想起鹿弥是他未婚妻的那天,他匆匆去了鹿弥的洞府,一向正经严肃的少年,急得鞋也没来得及穿。
然而打开门,洛昭呆住了。
鹿弥在他梦里救下的那些美少年,正济济一堂呆在鹿弥洞府中,齐刷刷朝他投来让他滚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