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恬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 龇牙咧嘴的把连裤袜脱下来。
不得不说这款连裤袜质量是真好,国货之光,膝盖都摔破了一层皮, 它还兀自□□着一点没破。
桑恬盯着膝盖上露出的一块鲜红皮肉, 好像应该是很疼的,但其实她并没感觉到很疼, 就是刚脱连裤袜接触冷空气的一瞬“嘶”了一声。
挺麻木。
但是。
桑恬也不知为什么, 刚在丁语柠电脑上瞥到楚凌雪看向镜头的那一眼,好像在看她似的, 她一瞬间就想哭了。
却又哭不出来。
嗓子里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吞不下, 吐不出。
她把手机摸出来,翻到通讯录里林雪的号码,看到自己连指尖都在发颤。
她很想给林雪打个电话,她有一种感觉,就是如果听到林雪那懒懒颓颓的声音的话, 她一定能很顺畅的哭出来。
她想跟林雪说什么呢?
她想说,每天工作外加跑医院真t累,说老贺老婆的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我妈的特效药快没了我好怕她出事怕得要死。
然后想说,林雪你真的不回邶城了吗?我快撑不住了我好想你。
桑恬坐在马桶盖上, 脸埋进两只手掌之间。
她发现自己甚至不用真的去打这个电话, 只是这样想着,眼泪就从指缝间不断不断的溢了出来。
c, 桑恬一边哭一边在心里狠狠嘲笑自己:明明说好了不走心的, 现在这算什么呢?
倒是那个曾经说过喜欢她、很喜欢她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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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无声的哭了一阵, 默默站起来,把那质量特好的钢铁连裤袜拉好。
走出洗手间,用水拍了拍脸,对着镜子勉强挤出一个笑。
给林雪的那个电话,她最终也没有打出去,分手之后互不打扰,是成年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也是留给对方最后的温柔。
******
一周后,代清出征前的晚宴。
开场前两个小时老贺给桑恬打电话:“我邀请函找不着了。”
桑恬:“没事,他们都有名录,到时候直接去签到就行。”
老贺:“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必须穿正装?”
桑恬说“是”,老贺就骂了一声:“c,老子现在一件能穿的正装都没有。”
不用老贺说桑恬都能想到,老贺老婆住院以后,老贺除了上班就是在医院,家里现在估计乱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干净的正装了。
桑恬:“没事,你把身高体重报给我,我去给你租一件,你一会儿直接去会场那边换。”
老贺报了个身高体重,又说:“体重很久没量了,估计瘦了二十斤是有的。”
桑恬笑着逗他开心:“可以啊,你就当顺便减肥了,油腻大叔一刮油,直逼四字不用愁。”
老贺真是累傻了:“四字是谁?”
桑恬:“就现在最火那小鲜肉。”
可在会场外见到老贺时,桑恬仔细打量了一下,瘦是瘦了,跟四字那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胡子拉碴的一看就很颓。
桑恬心里揪了一下,把手里的西装递过去:“据说是四字同款,穿帅点啊别给咱们组丢人。”
桑恬带老贺来换衣服的地方,是她提前找服务员问好的一间小仓库,恰巧灯坏了,可比洗手间隔间还是方便的多。
老贺在里面 换衣服,桑恬看着手机在外面等。
老贺忽然叫了一声:“桑恬。”
桑恬:“嗯?”
老贺:“这里面好黑啊。”
桑恬:“……你几岁了不会还怕黑吧?”
老贺:“不是,而是这环境一黑吧,就总勾引着人想说心里话。”
桑恬笑:“想跟我倾诉下你把私房钱藏哪儿了?放心吧等你老婆一出院我指定告诉她。”
老贺半天没动静。
桑恬:“老贺?被我吓死了?”
老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颤抖:“其实我好怕我老婆死了,怕得我快要比她先死了。”
他又问桑恬:“你怕么?”
桑恬想着那款搞不到的特效药:“嗯,我也怕得要死。”
老贺:“怎么办啊?”
桑恬:“硬扛呗,只要还没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至死,就硬扛下去。”
不然像她上辈子那样轻飘飘往楼下一跳,才真是什么都没了。
老贺叹口气:“扛不下去了呢?”
桑恬一笑:“这不是带你蹭免费的酒来了么?今天咱们必须不醉不归,你要是觉得那些西式冷餐不下酒,我立马溜出去给你买蒜香花生!”
等老贺换完西装,桑恬和他两人就在宴会厅门口等,没几分钟,丁语柠就踏着她达达的小马蹄来了:“哟,你们俩人模狗样的啊。”
桑恬笑着回她:“彼此彼此。”
今天丁语柠穿一件淡黄的小礼裙,拿一个同色系的串珠手包,古灵精怪的样子挺衬她。
桑恬则穿一件不出错的白,用老贺的话说,跟要去希腊点奥运圣火似的。
老贺那一身桑恬租来的深灰西装,倒是挺阔贴身,把他落拓的气质整体都拔高了一点。
三人打定了主意不给墨叙体育组丢人一般,一起向宴会厅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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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进宴会厅,丁语柠就怂了:“怎么这么多名人?”
桑恬:“代清的咖位在那儿摆着,她妈还不得帮她把排面撑起来?”
丁语柠看得眼花缭乱:“那是跑一百米进了奥运会决赛那个么?那是标枪拿了奥运冠军那个么?还有特漂亮那个,是特乌鸦嘴每次预测球赛都出错的那个女主持么?”
桑恬“嗯嗯”两声,双眼精准搜索着自助宴会的酒都放在哪一块。
老贺一指:“在那儿呢,不过我们直接过去开喝?不去社交一下?”
桑恬笑笑:“没戏,没看多少知名媒体在那儿围着代太后么?”
老贺:“行,那咱就将蹭酒的思路贯彻到底!” 又问桑恬:“你酒量怎么样?”
桑恬:“一杯倒。”
老贺急了:“你怎么不早说?!赶紧去把丁语柠给我叫来!那丫头能喝!”
三人一起走到自助餐台边,桑恬正低头研究呢:是浅蓝杯口抹盐那杯更不辣嗓子,还是淡粉飘片薄荷叶那杯更不辣嗓子?
一个清冷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不喜欢这些口味么?我去找人给你特调。”
桑恬一回头,代清一袭白裙飘飘跟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站在那儿一张脸好像结了层霜,嘴里对桑恬说的话却很关切。
老贺端着一杯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代代代小姐。”
桑恬叹了口气――代清这是跟她卯上了。
虽然代清之前去过墨叙体育组办公室,但跟老贺他们不算正式认识,今天这种场合,桑恬还是介绍了一下:“这是我们组长老贺,这是丁语柠。”
代清点点头:“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是代清。”
桑恬一看老贺和丁语柠那表情,就知道他们在共同腹诽:现在全国还有不知道你是代清的么?
不过接着代清就说了件他们不知道的事:“我正在追桑恬。”
老贺和丁语柠差点没把手里的杯子摔了。
桑恬还没喝酒呢,头已经开始疼了:“殿下你真的别闹了。”
代清:“我是认真的。这样吧,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桑恬如果你今天答应我,我就把独家专访权给墨叙。”
老贺看了桑恬一眼。
他和丁语柠都知道桑恬分手的事,但他不知道桑恬对代清是什么态度。
桑恬:“殿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玩霸总砸钱砸资源这套是不是有点过时了?”
代清转向老贺:“贺组长,你说过时了吗?”
桑恬一下子懂了,代清不止对她做过调查,对她身边人的各种情况也是门儿清。
为了打蛇打七寸,公主殿下可真够下功夫的。
桑恬真不知道代清为什么要这么跟楚凌雪较劲,较劲到拿桑恬和桑恬身边的人都大做文章,楚凌雪曾经的天赋和成就,真就带给她这么大心理压力?
老贺踟躇着。
曾经他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一把木吉他唱着一腔理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可后来他的木吉他渐渐蒙了尘,生活重心变成一日两人三餐的饭桌,再后来,变成女儿的积木和毛绒玩具。
曾经的少年终于低下骄傲的头,他用十分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桑恬。
他一句话都没说,可桑恬看见这个始终不愿搞关系甘愿一辈子碌碌无为的男人,用眼神在对她下跪。
桑恬吸吸鼻子:“代清,就算我今天答应你,那摆明也就是利益交换,你觉得有意思么?”
代清居然笑了笑:“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千方百计先抓到手里再说,至于姿态漂不漂亮,那是后话。如果说十几年的运动员生涯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这个。”
桑恬知道这是一句大实话。
运动员圈子竞争太残酷,如果温吞的坐在一边等,机会永远降临不到你头上。
即便看上去像代清这么优雅的人,既然能做到“好”,可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她希望有人来阻止她,可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人,能给她提供一个更好的出口了。
桑恬闭上眼,深深酝酿一口气。
就像老贺在用眼神对她下跪一样,她的灵魂也即将对代清下跪。
桑恬再次张嘴――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说“好”了。
可一个比代清更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不会跟你签合同的。”
桑恬心里咯噔一下。
她心想完了完了,她这下得去找白欣诺开药了。
之前不是有个很出名的段子么――当你开始对家里的花花草草说话时,你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只有当家里的花花草草开始对你说话时,你才需要看心理医生。
桑恬觉得真是这样,以前她就是对着心里的林雪说话,现在林雪不仅开始回应了,还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声似的特真实的响在她身后。
桑恬是直到唐诗珊回头望去的时候,心里才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会真是林雪来了吧?
她跟着唐诗珊望过去的时候胆战心惊,就和那天拎着兔子花灯等在晁家小院门口一样,生怕等来一个承受不住的失望答案。
可她一看过去就呆了。
居然,真是林雪站在那里。
桑恬以前从没看过林雪穿礼服,而且这人还特拽的没穿裙装而穿裤装。
在花滑圈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考斯滕敢选裤装而不是裙装的,那身材一定好到炸裂,这话放到礼服上也是同理。
林雪黑色小西装加黑色直筒裤,软软垂垂的材质,倒很符合她懒懒颓颓的气质。 桑恬见过太多颜值出众的女明星,一穿上礼服就整个人被礼服压住,变成礼服穿她而不是她穿礼服。
这问题在林雪身上一点不存在,礼服变作她慵懒气质的绝佳陪衬。
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跟一身白裙的代清相对,一个如天山雪,一个如暗夜星,不得不说是很好看的风景。
宴会厅的其他人其实根本没认出林雪是谁,只是都被林雪的颜值震了震,一边往这边看,一边窃窃私语的议论:“谁啊?” “明星么?娱乐圈的新人?”
“好久不见。”
林雪闲闲散散的开口,声音与姿态同样慵懒。
这句话不是对着桑恬说的,而是对着桑恬身后的代清说的。
代清:“也没那么久,不久前我们刚在翼天冰校见过,然后,你逃了。”
林雪挑起嘴角:“我不是说那一次。”
“我是说作为楚凌雪,我和你,好久不见了。”
代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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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宴会厅本来很喧哗,只是从林雪走进来开始,许多人就开始往她身上瞟。
人群这样的反应,引起了代莉莉和温新竹的注意,这两人朝这边看过来,脸色跟代清一样,一下子都变了。
这样一来,看向林雪的人更多了,以至于林雪用不大的音量说出那句话时,满座哗然:
“她是楚凌雪?!”
“那个十五岁拿过青奥会冠军的楚凌雪?”
“那个干翻过大俄女单的楚凌雪?!”
老贺和丁语柠也都呆了:“楚楚楚凌雪?”
老贺跟丁语柠不一样,从没见过桑恬以前的女朋友林雪。 但丁语柠见也是白见,她可万万没想到,桑恬以前那个染头白发有点中二的厌世前女友,居然是当年宛若游龙的楚凌雪。
楚凌雪走到老贺面前,声音挺冷但语气挺礼貌:“商量件事行么?”
老贺:“你你你说。”他惊讶到现在还没捋顺自己的舌头。
林雪冲他说:“别让桑恬去要代清的独家专访权了,要我的独家专访权怎么样?”
“因为,我一定比她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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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晕乎乎的说不出话,有种天上下了阵馅饼雨哐哐往他头上砸的感觉。
面对林雪的这个提议,他有可能说出半个“不”字么?
这可是楚凌雪!
无论代清现在是什么咖位,都不可能与战胜过大俄的楚凌雪相比。
况且当年楚凌雪突然退役,也在体育圈掀起了巨大风浪,从此楚凌雪就变成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人人都想知道她的行踪。
听刚才楚凌雪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她是要重新上冰?
这种新闻在体育圈爆炸到什么程度呢?就和娱乐圈……
! 老贺在心里想了一圈后忍不住痛骂:娱乐圈还真没有过这种级别的新闻!
老贺缓了半天才对林雪说:“行,太行了。”
林雪转向桑恬:“你组长准了,要不你现在就去私采一下我?”
桑恬:“你还有什么大料就在这爆呗,干嘛还私采那么麻烦。”
“因为我这个人吧……”林雪一挑唇角,那股懒懒颓颓的劲头里就多了股不羁,真跟谁都驯服不了的狼崽子似的:“不太正经,就喜欢搞点以权谋私的小动作。”
桑恬斜眼看着她。
林雪又低头笑了下,挠挠头,走近桑恬一步。
不羁的狼崽子变成乖顺的小奶狗,凑到桑恬耳边压低声音:“姐姐,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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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在心里哼一声:你觉得这样我就抵不住了?
不好意思,她还真就没抵住。
出了宴会厅她问林雪:“要不就在这酒店找个地方?”
林雪:“我有个地方想去,你跟我走。”
桑恬又瞟了林雪一眼:“你穿成这样,不管是走路还是打车,都不太合适吧?”
充什么移动的人间扳手呢?
没想到林雪直接把她带到了地下停车场,来到一加长林肯旁:“上车。”
自己拉开车门站到一旁,一手护着车:“兔子花灯带不上飞机,我好好收起来了。”
她又说:“桑恬。”
“我的确曾想一辈子不回邶城了,这条通往过去的路太黑也太远,我以为我一辈子也走不到。”
“可有人给了我一盏兔子花灯指路。”
“带着我,走回邶城,也走回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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