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祝遥伸手推开玻璃门, 在上了年纪的导购阿姨看过来时，祝遥轻轻松开了曲清澄的手。
曲清澄看了祝遥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去。
导购问：“看框架还是隐形？”
曲清澄把昨晚被祝遥踩断腿的那副眼镜，从包里拿出来：“这副眼镜是在你们这里配的, 镜腿不小心弄断了, 能修么？”
导购接过去：“这是怎么弄的？挺贵的呢。”
祝遥看到曲清澄的脸一红：“就……不小心。”
导购拿着仔细看了看：“还好，断的是连接那地方, 镜腿本身没折, 还能修，你们等等啊。”
她拿着眼镜走进配镜室, 去找店里的配镜师傅。
她一走开，祝遥和曲清澄两个人, 好像突然想起尴尬来。
毕竟……两人刚才牵手了一路呢。
一个看着左边，一个看着右边，好像都对柜台里的眼镜产生了莫大兴趣似的。
越沉默，越尴尬。
祝遥没话找话：“这家店里……眼镜挺多的哈。”
说完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太傻了！这就是眼镜店眼镜能不多么？！
还好曲清澄很给面子，应和道：“嗯……这家店眼镜不错的。”
又没话了。
这次换曲清澄主动开口：“叫你陪我来配眼镜, 没耽误你其他事吧？”
“我没事啊。”祝遥说：“而且我还能顺便看看眼镜，挺好。”
“你要配眼镜？”曲清澄问：“你近视了？”
“嗨，不是。”祝遥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拍戏休息的时候, 不是打游戏打的多么？一直想配副防蓝光眼镜来着，又一直没机会来眼镜店。”
“这样啊。”曲清澄走到祝遥身边来：“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帮你一起挑。”
俨然一副眼镜专家的样子。
祝遥有点想笑, 她觉得曲清澄, 真的随时都有那种负责任的老师的样子, 一本正经的可爱。
嘴里就应着：“好啊, 你帮我挑。”
本来是为了缓解尴尬而提出的一件事, 两人都上了心, 变成了曲清澄认认真真帮祝遥挑眼镜。
祝遥想到以后打游戏的时候, 都能戴着曲清澄给她挑的眼镜，心里就有点甜。
“这副怎么样？”
曲清澄温柔的说：“样子好看，但鼻托这样的设计，戴久不舒服。”
“这副呢？”
“有点重喔。”
最后两人一起选了三副，一副方形黑框，两副玳瑁色，一深一浅。
祝遥对着镜子试戴。
她今天拍小枝高中时的戏份，一头黑长直发扎成马尾，两鬓头发束得紧，摘眼镜时，眼镜腿挂在上面，微微拉扯。
曲清澄柔声说：“我来吧。”
她帮祝遥摘眼镜，动作那么轻柔。祝遥比她高一点，她要看清祝遥的鬓边，就要一直仰着脸。
温柔的鼻息，一点点喷在祝遥的下巴上。
到这时，祝遥可以清晰闻到曲清澄身上，那股近似茶花的香气了。
曲清澄手指碰到祝遥耳朵时，祝遥猛的一躲，她知道自己耳朵发烫，很不想让曲清澄发现。
曲清澄说：“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带着一点点责怪。
剥开责怪的外衣，才能看到里面藏着的一点点委屈。
就是这一点点委屈，让祝遥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我想亲你。”
曲清澄：“……”
又是一阵沉默。
曲清澄手指微微扬起的同时，祝遥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有两副眼镜没试呢。”
曲清澄有些愕然的“嗯”了一声，手转而去拿放在柜台上的眼镜了。
祝遥后悔死了。
她很想知道，如果刚才她能忍住尴尬再等一等的话，曲清澄扬起的手指，会对她做什么呢？
反正现在，曲清澄只是用轻柔的动作，帮祝遥把下一副眼镜带上了。
但只是一个帮祝遥把耳边头发撩整齐的动作，就足以让祝遥心跳了。
压在眼镜腿下的耳朵越发滚烫。
她发现曲清澄对着她的脸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祝遥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不能就她一个人耳朵烫啊。
于是她问曲清澄：“好看么？”
曲清澄说：“好看的。”
祝遥追问：“我好看还是眼镜好看？”
曲清澄看了她一眼。
祝遥：“嗯嗯？”
曲清澄说：“你戴着眼镜好看。”
祝遥说：“曲清澄，你变狡猾了。”
“明明我十七岁的时候，你还夸过我漂亮的。”
曲清澄的脸，开始和她的双唇一样透出淡淡的粉，眼睛转到一边去。
祝遥把眼镜摘下来，低头靠近曲清澄：“曲清澄？”
曲清澄把眼镜从祝遥手里接过去：“眼镜好看的。”
祝遥的一颗心摇摇晃晃往下沉。
却听曲清澄轻声又说：“你更好看。”
祝遥的一颗心触底反弹，又砰砰跳起来，撞着心壁，声音大到她怀疑身边的曲清澄都能听到。
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有多好看？”
“好看到……”曲清澄握着眼镜低下头：“我也想亲你。”
******
空气一阵静止，好似鼻端和缓流动的气流都凝滞。
祝遥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曲清澄，长发被她自己刚才一次不自然的抬手、挽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也和她的双唇、双颊一样，开始透出淡淡的粉。
她不确定曲清澄是不是出汗了，因为曲清澄身上的茶花香气越发明显。
曲清澄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玳瑁眼镜。
从祝遥的视角，能看到曲清澄故作平静的面容下，双唇微微颤抖。
祝遥自己的指尖，也在以同样的频率颤抖。
她应该亲下去么？
她很想，可这是在眼镜店。
祝遥做贼心虚的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家不大的眼镜店，位置较偏，定价不低，应该生意也不怎么样，店里就一个导购，拿着曲清澄的眼镜进了配镜室就再也没出来。
好像也不担心店里有其他客人，店里也确实没其他客人。
那――
祝遥微微低头，曲清澄粉红的耳朵，就在祝遥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再一厘米，祝遥就会亲到曲清澄的耳朵了。
曲清澄没躲。
突然一阵脚步声：“姑娘你运气真好！这眼镜直接给你修好了！”
导购阿姨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祝遥心里一惊，猛然抬头，鼻尖轻轻蹭过曲清澄的耳廓。
曲清澄的头埋得更低，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导购看着她俩。
祝遥尬笑：“你耳朵上怎么沾到灰了好傻哦哈哈哈。”
曲清澄：“……”
导购又看了她俩一眼，没说什么，把眼镜递给曲清澄：“你看看这样行么？”
曲清澄接过看看：“挺好，谢谢。”
又把刚放下的玳瑁镜框递给导购：“还有这副，麻烦配副平光的防蓝光镜片。”
“总共多少钱？”
祝遥赶紧说：“我来。”
曲清澄看了她一眼：“我想送你，行不行？”
祝遥怂怂的：“……行。”
怎么不行，曲清澄能说这句话，她开心死了。
当然不是为钱，而是为了以后打游戏的时候，都能戴着曲清澄送她的眼镜了。
导购算了钱，给打了个九折，曲清澄刷手机买了单，导购给她们开了张提货单，约定三天后来取祝遥的眼镜。
曲清澄接过道谢，两人一起走出眼镜店。
曲清澄笑着说：“导购阿姨真的没认出你呀。”
祝遥也笑：“就跟你说了我没那么红，我的剧还是年轻人看的多吧。”
曲清澄把手里的提货单递过去：“收好。”
祝遥没接：“你帮我收着……不行吗？”
曲清澄看她一眼。
祝遥挠挠头：“主要我这个人吧……丢三落四的……”
曲清澄嘴角抿抿，好像没忍住笑，也没揭穿祝遥，把提货单收进自己包里去了。
这时曲清澄的手机响了，曲清澄接起来：“妈。”
祝遥心里咯噔一下。
曲清澄接着电话，却瞥着祝遥：“还没出发……马上出发……”
祝遥忽然发现她们站的地方，人流太挤，鸣笛太吵，可竟挡不住曲清澄那接电话的柔和声线，像一根细线绕着她脖子，让她喘不过气，不得不走到一边去。
她在裤子口袋里一阵翻找，却没摸到烟和打火机，才想起自己离开剧组时走的太急，忘了把烟和打火机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
手足无措的站在路边，来回踱着步子，听不知哪来的乌鸦，在头：“不用看就知道是我妈催我，肯定是我爸他们已经到了。”
祝遥心里一堵。
那个轻描淡写的“他们”里，就藏着曲清澄马上要见的赵先生。
祝遥又舔舔嘴唇：“那走吧。”
她伸手就去推车门，没想到“咔哒”一声。
曲清澄把车门锁了。
祝遥只好缩回手看着曲清澄。
曲清澄看着前方不看祝遥，跟对面一辆贴了假睫毛的srt大眼瞪小眼：“祝遥啊。”
“你刚才在眼镜店，是不是想亲我来着？”
祝遥心里一慌：“我……没……”
曲清澄笑了一下。
又“咔哒”一声解锁，推开车门，先祝遥一步下了车。
******
来开门的是曲妈妈。
看到曲妈妈的那一刻祝遥心里一酸。
那种酸涩来自于曲妈妈保养的真好。
好到跟五年前祝遥见她那一次，样子根本没怎么变，祝遥还能想起曲妈妈握住她受伤的手，挺心疼的说“我看看”，因为过分关切，语气里甚至微微带了一点怪责。
那是祝遥很多年都没从祝映岚那儿听到的语气。
对，心里一酸的另一个原因，来自祝映岚。
曲清澄比祝遥大六岁，曲妈妈相应也比祝映岚大，上次见面的时候，祝遥也觉得曲妈妈是比祝映岚更成熟稳重的优雅女人。
这一次见，她却觉得曲妈妈怎么那么年轻啊。
比祝映岚年轻多了。
比祝映岚干枯发黄的头发，颓丧下垂的脸，还有浑浊没精神的眼，年轻多了。
心里那股酸涩涌起的过于强烈，冲击着祝遥眼眶发酸，不得不低下头去。
低头前的一瞬间，祝遥看到曲妈妈，发现曲清澄身边跟着个年轻女人，明显一怔：“你……”
曲清澄平静的说：“祝遥，五年前我的学生，来我们家吃过饭的，记得吗？”
曲妈妈又一怔，像是很快想起了祝遥的样子，亲切拉起祝遥的手：“原来是小祝啊！乖孩子，好几年没见你了。”
又问祝遥：“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了？”
祝遥总觉得曲妈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抬头笑道：“没有阿姨漂亮，也没有……曲老师漂亮。”
曲妈妈笑起来：“咦，好像比以前会说话了？”又问祝遥：“大学毕业了吧？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曲清澄替祝遥说：“她是演员，正在拍一部电影，片场就租在我房子对面，遇上了，叫她一起来吃饭。”
曲妈妈有点意外：“演员啊？”
显然她和曲爸爸两位大学教授，不可能看过祝遥之前演的那些流量剧。
老实说，祝遥以前没什么经典角色，但混的也不算太差。在这个“人气为王”的时代，她几乎很少能从人嘴里，听到那种不带什么好感的平静语气。
祝遥莫名生出一种感觉，她的职业，在全家为人师表的曲清澄家面前，是要矮人一头的。
她脸都红了。
这时曲清澄在一旁补了句：“祝遥正在拍的电影，导演是梅卫林。”
曲妈妈这才笑：“梅卫林我知道的呀，他电影不错的。”
那一刻祝遥想演好梅导电影的心，格外强烈。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曲爸爸的身影出现了：“怎么一直不进来？霸占着女儿在门口偷偷说话。”
祝遥先开口问候：“叔叔好。”
曲妈妈转头笑道：“这是小祝呀，记得吗？清清以前的学生，来我们家吃过饭的。”
曲爸爸挺正式的跟祝遥握了一下手：“我当然记得了，有规矩的好孩子，快进来。”
曲妈妈神神秘秘的说：“家里今天有客人，章阿姨做了好菜，你有口福了。”
曲清澄平静的说：“妈，你说的跟人家故意来蹭饭似的。”
四人一起往里走，祝遥拖在最后，看着曲清澄那双刚被她牵过的柔软的手，拢在风衣袖子里轻轻晃动。
现在牵起这双手的话，是不是就能在见到赵先生以前，跟曲清澄一起逃跑。
可是祝映岚颓丧又恶毒的声音，一直响在祝遥的耳边：“祁胜军那狗东西……”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曲爸爸说：“这是小赵，我们院最年轻有为的副教授。”
“这是我女儿，曲清澄。”
祝遥想过很多次，关于曲清澄面对赵先生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也许很淡漠，冷着一张脸表达自己对相亲这件事的不满。
也许很紧张，如果她想要相亲成功、想要给赵先生留个好印象。
但祝遥没想到，曲清澄会是这样落落大方，冲赵先生温和笑了一下：“你好。”
倒是赵先生比曲清澄紧张：“你好，”
祝遥觉得曲清澄那样的状态无比熟悉。
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
那是典型的曲清澄面对学生的态度。
曲清澄怎么会拿面对学生的态度面对赵先生呢？祝遥想不透。
那时她忽然想到曲清澄背上的一大片纹身。
曲清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从来没有想透过。
曲爸爸介绍到祝遥这里了：“这是小祝，清清以前的学生。”
曲妈妈补充：“是演员，现在在拍梅卫林导演的电影，梅卫林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赵先生笑道：“我在晚会上看过你，真人更漂亮，你好。”
祝遥只好扯起一个笑脸：“你好。”
唇角勾起来，唇峰弯一弯，这样是在笑的吧？
嗯，应该是。
曲妈妈说：“你们年轻人先坐，我和老曲去帮章阿姨做饭。”很热情的冲赵先生笑道：“小赵，待会儿尝尝阿姨的几个拿手菜。”
赵先生说：“千万别太麻烦。”
曲妈妈：“不麻烦不麻烦。”拉着曲爸爸走了，走之前啊冲祝遥眨眨眼。
祝遥理解为那是曲妈妈要她助攻的信号。
爸妈走了以后，曲清澄说：“坐吧。”
三人都坐下了。
赵先生一人坐在三人位上，曲清澄和祝遥分别坐两个单人位，中间隔着长长的茶几。
三人都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却又各怀心思。
先开口的是祝遥：“赵先生教什么的呀？”
曲清澄看了她一眼。
赵先生说：“我教古代文学。”
祝遥有点懵。
赵先生冲曲清澄说：“听曲教授说，曲小姐很喜欢《文心雕龙》？”
曲清澄应了几句，两人说了些“擘肌分理，唯务折衷”一类的生僻古语。
祝遥盯着茶几上的一筐苹果，深度思考起自己为什么要问赵先生教什么这个问题。
曲清澄忽然换了个话题：“苹果是赵先生买的？”
“嗯嗯，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苹果蓝莓树莓都买了一些。”
祝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伸手拿起一个苹果，又拿起旁边的水果刀。
曲清澄和赵先生都看着她。
祝遥低着头：“你们聊你们的，我削个苹果给大家吃。”
作者有话说：
哦豁居然一起回家了，小祝会怎么做呢？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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