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郡王于九月初押送徐家父子回京, 带回丢失的弓|弩,龙心大悦, 当即下旨由明郡王掌管户部。
旨意一出, 京城上下哗然。
原来明郡王养病是假,往苏州查案是真。
弓|弩一案本就棘手,几位皇孙忙的焦头烂额始终都未见成效, 谁曾想明郡王却一声不响的破获此案,寻回了丢失的弓|弩, 京中上下自是赞声一片, 加上拿到户部掌事权, 明郡王一时间风头无两。
论身份,嫡皇长孙贵不可言;论品性,明郡王温润谦和, 君子之风;论相貌, 京中无人能及;论婚事, 洁身自好, 后院干净。
这样出众的男子, 可不正是女儿家心中完美的夫君。
至宸王府的媒人自然就愈加勤了,可仍旧如往常一样无一例外被宸王妃婉拒。
就在有人怀疑是否明郡王并不喜好姑娘时,一则传言一夜之间铺天盖地而来。
苏州姜长史升任开封府推官,不日就要进京。
京中向来不缺谈资,这点事还不足以为人道,重点是姜家此番进京是明郡王提携的。
明郡王无缘无故怎会提携一个小小的长史?
于是便开始有人挖根究底。
慢慢的,一个令京中贵女无法接受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姜家月前蒙受不白之冤, 恰遇明郡王在苏州, 姜家六姑娘便求到明郡王跟前。
明郡王还了姜家清白不说, 临走时还留下了贴身玉佩, 要走了姜六姑娘的生辰贴!
要走姑娘的生辰贴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晓得。
这让对明郡王痴心不改的贵女们,一颗心都要痛碎了。
明郡王不近女色多年,怎么下一趟苏州就被区区长史府的姑娘迷了眼!
于是各家大显神通,四处查探姜家六姑娘。
不久后便知晓,她竟是苏州第一美人。
贵女们气的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伸冤便伸冤,偏叫苏州第一美人去,姜家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嫉恨归嫉恨,可毕竟是明郡王亲口要的生辰贴,她们再难过也只能忍着,只待姜家进京,将气往姜六身上撒。
前两日,姜家闭门不出她们总不好上门找碴。
今日终于等到姜家前往福如寺上香,忍了多日的各家贵女纷纷气势汹汹的套了马车,默契在山脚下堵姜六。
在她们眼里姜家不过是小门小户,极好拿捏,全然无所顾忌。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一幕。
最先沉不住气的少女,是户部侍郎的嫡幼女任妤。
明郡王掌管户部,便是她父亲的 ?,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姜蔓怒道:“你们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们心中有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出这种下贱事害怕人说不成!”
周氏的脸早已冷若冰霜,她目光森寒的一一看去,厉声道:“朝堂之事不与诸位姑娘辩驳,但诸位姑娘在佛门净地堵我姜家马车,蛮横无理,口出恶言,可谓无礼无教,家中大人何在?”
周氏性子内敛,平素也寡言少语,她这番话一出,不止将在场的姑娘们短暂镇住,姜家其他人也都有些惊愕。
姜笙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
她从未见母亲与人红过脸,更没见过母亲吵架,亦不知母亲竟也有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
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心中沸腾,方才的紧张与害怕竟也因此消散。
“你竟敢骂我?”
空气安静了一瞬后,任妤突然面容狰狞的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骂我没有教养!”
周氏语调依旧冷冽:“姑娘误会了,我只是陈述事实。”
“难道在京中只看身份,不论品行?谁身份高贵谁就占理,姑娘是这个意思吗?”
任妤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从来没有人敢同她这么说话,铺天盖地的怒火让任妤理智全无,她尖声吼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品行不好?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介乡妇也敢来教训我?!不过一个卖女求荣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谈论我的品行!”
姜洛白气的手指发抖,他正要上前便被姜滢拦住:“父亲。”
她们再是无理蛮横也是闺阁姑娘家,是小辈,这种情形夫人说几句无碍,但父亲若插手,难免会扣个父亲欺负贵阁女儿家的名头,那才真是有理说不清。
姜洛白自然也明白这点,深吸一口气后重重甩了甩袖子。
简直不可理喻!
“我倒是不知苏州府何时成了乡野,母亲先前是长史夫人,如今是推官夫人,怎到你嘴里就成了乡妇,难不成在你眼里只有你们京中人才高贵,地方小官官眷都是乡妇不成?”姜笙见母亲被辱骂,再也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姜蔓也怒目瞪过去,声音清脆道:“是啊,你一口一个姜家卖女求荣,那你敢不敢去问问明郡王给了我们多少银两?你们一个个不顾礼教来佛门净地找碴,不就是嫉妒我六妹妹吗,可你们找六妹妹有什么用,去找明郡王啊!别说卖女求荣,你们便是倒贴明郡王也不会要吧!”
“求而不得便将怒气往我们身上撒,真是好生威风啊,这就是你们京中贵女的风范?!”
任妤原本是来找人发泄出气的,没成想反倒被姜家人一顿反击,当即就气的面色铁青,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倒是她身后的一位姑娘上前,厉声道:“你们姜家真是好生伶牙俐齿!”
“方才夫人还说我们没教养,如今可好生瞧瞧,你们家姑娘就有教养了?”
周氏还未开口,便听身后传来姜滢温淡的嗓音:“姑娘这话,可是承认自己教养不佳?”
周氏微微一愣,回头朝姜滢摇摇头,要她不要出来,一直将她挡在身后的姜澈,姜笙,姜蔓,也都下意识拦着她。
姜滢看着前方几道身影,轻轻一笑以示无碍。
她原本是想大事化小,不与她们计较,毕竟初来乍到不好惹事,可见着眼前肩背单薄的周氏明明也害怕却还是出言相护,看着姊妹都将她挡在身后,她便改了注意。
初来乍到是不便惹事,但被人欺负到面前来,她也不能软弱。
否则今日之后,姜家在她们心里便成了软柿子,任谁都能来捏一捏。
况且,虽然明郡王替姜家遮掩了父亲升任的真正原因,但姜家与齐家的姻亲却是铁打的事实,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姜家别有用心。
何不就趁着今日好生闹一闹,一则叫面前这些姑娘们知道姜家不是好欺负的,免得再三上门寻衅,二则做给背后盯着姜家的那些人看,姜家人性子急,沉不住气,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如此,他们才能安心。
心中有了盘算后,姜滢便走了出去。
她出来的那一刻周围一切声音在顷刻间静止。
方才离得远众人瞧不清姜滢的脸,而今她立在姜家人之前,容貌便一览无余。
姑娘身形单薄却背脊挺拔,颜色倾城,气质若兰,比所有人想象中还要美上几分。
她没出来,在场的姑娘们花枝招展,各有姿色,她一出来,所有人的光芒都被尽数压下。
饶是怒气中的任妤面上都有了裂痕。
她咬着牙死死盯着姜滢,好半晌才语气恶劣道:“果真生的一副狐媚样!”
姜滢闻言却不怒反笑,她柔弱纤细的身形让人觉得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也就更加让人不放在眼里。
生的好又如何,家世拿不出手还不得任人欺凌!
是以惊艳过后,众人皆不屑的抬着下巴盯着她,甚至开始附和任妤的话。
“仗着一副姿色侍人,也不嫌丢人!”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敢肖想明郡王!”
“小门小户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下贱手段……”
姑娘们仗着人多一句接一句的讽刺,以泄心中愤恨嫉妒,好似这样就能将姜滢踩在脚底,显出她们的高贵来。
可不论她们说出多恶毒的话,姜滢的唇边始终都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谁说一句,她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就淡淡的看向谁,明明她才是势单力薄的一方,可她偏偏无比的平静,没有她们想象中的无地自容,更没有丝毫的畏怯。
她底气之足好似身后站着千军万马。
终于,没人再出声了。
不知是已经寻不出羞辱的话,还是因姜滢的异常的平静所致,总之,周围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姜滢这才缓缓开口:“诸位,说完了?”
任妤被她不痛不痒的反应激的面容有些扭曲:“明郡王可不在这里,装模做样给谁看呢?怎么,我们说错了?敢做那下贱勾当还怕人说不成!”
姜滢静静的盯她半晌,道:“诸位姑娘莫不是有什么眼疾,或者耳疾?”
众人还来不及发作,便又听她道:“诸位若非没有眼疾,那我请问我这副模样何处狐媚?”
“喔,难不成就因我容貌比诸位好,便是狐媚样了?”
“方才听诸位姑娘的意思,家族蒙难我身为嫡女不该为家中求情?那我要怎么做呢,冷眼旁观看着亲人蒙冤送死?”姜滢继续道:“我想换做在场任何一个人,若有机会能替家中洗刷冤屈,想必都会去求情吧,怎么到我这里,就是有手段呢,就因为我生的好?”
姜滢话落,所有人当场怔住,面上的神情一瞬间精彩至极。
她是怎么说的出来这种话的,真是好生不要脸……
虽然她这话没什么毛病,她的容貌的确能碾压在场任何一个人,饶是她们再不想承认,也明白她的样貌与狐媚二字着实扯沾不上边。
面容干净气若幽兰,身姿端正,不卑不亢,言语柔和不疾不徐,一看便知是受过极好的教导,不论哪一方面,她都不输于她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可今儿来堵她的可都是对明郡王有意的,她生的越好看,越出挑,她们便越嫉妒,这个道理她不明白?
怎还反倒引以为豪!
“若非诸位没有耳疾,想必也听过我与明郡王之间的渊源。”众人一时间还没有找到反驳的话,便听姜滢继续道。
这话一出,众姑娘面色多多少少都开始扭曲。
渊源…!
这二字太过刺耳,简直是往她们心窝子上戳刀子!
“我在众目睽睽下为姜家申冤,不过是在明郡王马车前跪一跪,怎在你们耳朵里,是勾引明郡王呢?”姜滢颇有些好奇问道。
任妤回过神来,怒道:“你进了明郡王的马车,谁知道你做了什么下贱事!”
姜滢唇边的笑意渐淡:“姑娘的意思是,明郡王心性不稳,色|欲熏心,竟光天化日下,当街与我在马车里做了什么?”
任妤面色蓦地一慌:“你休要颠倒黑白,我说的是你!明郡王最是端正守礼不过,怎会同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意识过来了什么,当即怔住。
姜滢眼也不错的盯着她:“姑娘这话前后矛盾,所以,那到底是做没做呢?”
任妤一时间气的面红耳赤:“但你随明郡王进了魏宅!这没法抵赖了吧!”
姜滢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缓缓道:“我进魏宅时额上有伤,上了药郡王便亲自送我回姜家,这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除去上药的时间,若要做些什么…还得除去梳妆打扮沐浴的耗时,也就剩下不到一刻钟…”
“姑娘觉得,这点时间够做什么?”
这话说的可谓是的有些露骨了,在场的都是姑娘家,意会过来后当即就红了脸。
要是说够,那不就是说明郡王…不行么?
这谁敢认!
任妤一张脸更是涨的通红:“你…你怎么好意思说这出些话!”
姜滢脸上的笑意此时彻底散去:“诸位姑娘特意在此堵我,不仅仗势欺人,还对我父亲母亲与我再三辱骂,造谣诋毁损我清白,诸位姑娘都不怕丢人,我不过是为自己辩白,怎就不好意思了!”
“我虽不知姑娘 是有多么贵重的身份,但姑娘若是出身高贵,理应受过良好的教导,请问,姑娘所学有哪一条是可以当众肆意辱骂长者!”
自古以来辈分二字的份量都极重,就算任妤出身高门,也不可在方才在大庭广众下对长辈言辞不不敬。
往小了说,是没教养,往大了说…婆家可都不好找!
任妤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快速瞥了眼周氏,但还不待她辩驳,脸上便是火辣辣一疼。
清脆的声音令所有人一个激灵,看清发生了什么后,众人脸上皆惊愕失色。
她…她怎么敢…
任妤捂着脸,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姜家人也都被姜滢的举动惊吓住。
“啊啊啊!!!”任妤终于反应过来,歇斯底里的边叫边冲向姜滢:“你竟敢打我,我爹爹可是户部侍郎,岂是你这种破落户能欺负的!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不待姜滢动作,一侧的姜蔓就快步上前拦住任妤,往她身后的姑娘身上一推。
姜滢一把拉住要拦在她身前的姜蔓,目光森寒的盯着任妤,道:“姑娘挑事推我姐姐在先,对我父亲,母亲与我诋毁辱骂在后,我这人不善言辞,不会骂人,那就只有动手了。”
“但竟不知姑娘身份如此贵重,我自知身份低微犯下了大罪,初来乍到可不敢得罪贵府,我这就前去贵府门口下跪请罪,要杀要打,悉听尊便!”
姜蔓先是一愣,她虽不知姜滢为何说这话,但还是道:“我也动手了,我随六妹妹一起去跪!”
姜笙却很快明会意,上前道:“还请各位姑娘告知门庭,今日惹来众怒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姊妹一一上门赔罪。”
她边说边往姑娘们身后的马车上瞧,而有反应快些的姑娘连忙挡住身后的马车。
唯有任妤理智全无,满脸扭曲,厉声道:““好啊,你们去啊!看我不打死你们…唔!”
任妤失了理智,不代表她身后的姑娘也如此,从姜滢说要去下跪请罪时她便意识到事情闹大了,见任妤还要说些不利的话,赶紧就捂住她的嘴。
“不过口舌之争,姜姑娘不用惊动长辈吧?”她勉强扯起一抹笑道。
“原来姑娘眼里还有长幼尊卑啊。”姜滢淡淡道:“堵我便罢了,连同我父亲母亲一同堵了,还对我父亲母亲出言无状又如何算,怎么,在诸位姑娘眼里,你们的长辈是长辈,我的长辈就不是长辈了?还是说高官显贵才能称长辈?”
姜滢也不管那群姑娘神色如何,又看向任妤,道:“况且,我做错了事应该去请罪,这是在幼时上学堂时,夫子就教过的道理。”
一群姑娘被这话臊的脸色一红,眼见姜家人要走,便有姑娘急声道:“不能叫她去。”
这事说到底是她们有错在先,若真叫姜家人挨个去赔罪,闹大了还得了!
原本她们只是来找姜六撒气的,谁曾想这姜家竟如此难缠!
捂任妤嘴的姑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赶紧道:“任五姑娘,你先冷静些,这事不能闹大!”
姜六早晚是明郡王的人,她要真去任家门口跪了,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任妤听她这么一说,勉强找回几丝理智,作势便要前去拦人:“不许去!”
“你便在这里跪下同我赔罪!”
然她的话才落,一道明朗的少年音从姑娘们身后传来:“小表嫂,来,我送你们去跪,我知道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