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浣予怀里抱着柔软的抱枕, 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陈彦周。
她以前是怎么说的?
大三那年暑假,有一段时间,江宜像是泡在了龙王的脚底下, 每天都在下雨。
雨天虽好, 但长此以往的糟糕天气却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就跟江宜天空上飘着的那朵乌云一样, 许浣予接连半个月的心情都是闷闷不乐的。
说不出来原因。
但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陈彦周似乎是感受到她心情上的不美丽,便趁着空闲,带着许浣予出门玩儿去了。
他准备好了一切, 却什么都没告诉许浣予。就像是在开盲盒一样,许浣予就这么默默地跟着他,沿路迎接所有惊喜。
许浣予是迷迷糊糊的时候上的陈彦周的车,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邻市西江最漂亮的那片月湖湾。
除却大片的玫瑰沙田, 听说那里是有蓝眼泪的海域, 星光坠落凡尘,整个世界都是蓝色的海洋。不过他们来的时节不凑巧,蓝眼泪在那个时候还没到爆发的季节。
暑期的旺季, 这片海域上的游客很多。
海滩上热闹的不行。
夏天的蚊虫很多, 许浣予的皮肤白嫩,稍不留意就起了个红红的蚊子包, 一两个小时难消。陈彦周也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小孩儿带的东西, 趁她没留意的时候套在她手腕上。
白嫩似藕节的手腕上多了个绿色的卡通牌橡皮圈,许浣予吸了吸鼻子,嫌弃幼稚:“你从哪弄来的小孩玩意儿啊?”
陈彦周当时抱着电脑写代码,有个小程序急着改, 听她那边有动静, 不放心似的回头看她一眼。他答:“路上看你被蚊子咬, 路上小贩说这个很有效。”
他起身给许浣予倒了杯温水,笑着说:“那个阿姨要把这个夸上天了,不知道有没有用,先戴着吧。”
杯子里接了大半的水,陈彦周伸手递过去,“等会儿我再去看看能不能买点驱蚊水。”
本来许浣予还想摘掉,听他这么一说,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住在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大海的房子里,在晴朗有风的好天气里出海。许浣予在甲板上跳舞,陈彦周便笑着拿相机录她。他们一起玩了浮潜和冲浪,还在湖边一起拥抱月亮。
在早晨看见日出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许浣予所有的烦心事都消散了。
她很开心。
短暂的三天旅行很快结束,最后一天的时候,他们躺在沙滩垫上进行着“光合作用”。
海边太阳很晒,知道许浣予爱美,出门前,陈彦周耐心地站在她身后给她涂了一层厚厚的防晒霜。
许浣予戴着墨镜,在外躺了一会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忽然,旁边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妹妹拿着手机拍了拍许浣予,她有些害羞地开口,“美女姐姐,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拍两张照片啊?”
小妹妹是一个人出来旅行的,手里还举着稳定支架。
许浣予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许浣予喜欢美和好看的事物,许是觉得小妹妹有些腼腆,她也好脾气地带着人摆姿势拍摄。
快到正午了,太阳渐渐变得毒辣,陈彦周看着她们,片刻后他绕到许浣予身后小声说:“我去那边买点儿椰汁。”
许浣予顺着他指地方向看去,不远处的一个椰子摊,生意好挺好。
她点了点头,“好。”
帮游客小妹妹拍了好一会儿的照片,许浣予把手机还给人家,扭头一看,陈彦周还没回来。
她看向方才陈彦周指去的椰子摊方向,果不其然,男人还在那边。
粉色的遮阳篷下,陈彦周被几个穿着比基尼的辣妹绊住了手脚。
他们在那儿侃侃而谈,期间,男人一直戴着墨镜,但许浣予还是从他上扬的唇角看得出来,他在笑。
是一种自信,大方、随性,又很有礼貌的笑。
接着,他面前的女孩儿耸了耸肩,拿着手机离开了。
陈彦周刚一扭头,就和许浣予投来的视线对焦上。他手里拿着刚买来的椰子水,快步向她的方向走去。
“我刚才尝了口,这个椰子很甜,你肯定喜欢!”男人像献宝似的,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雀跃。
许浣予却不开心起来。
她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抓上了陈彦周的脸,□□霸道:“陈彦周你能不能别总对人这么笑。”
“很扎眼哎!”她不高兴地哼哼起来。
男人有些无辜,失笑:“不好看吗?”
“嗯!”许浣予微微睁大眼睛,像个小学生一样放缓语句,一字一字赌气似地强调:“丑!死!了!”
那大概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许浣予睡意迷糊之际好像又梦见了陈彦周,梦见了他们那个以“丑死了”收场的夏天。
其实那是她吃醋后口不择言的玩笑话,陈彦周很帅,笑起来好看,睡觉时候也好看,皱眉时也很好看。
再次醒来时,眼前漆黑一片。
闻着熟悉的雪松味道,身上被柔软的棉毯包裹,许浣予想起来,她现在还在陈彦周的家里。
她的醉酒不会断片,自己先前做过的事儿,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借着酒意找陈彦周,还抱着他喊他老婆。
救命,好想死。
尴尬之余,还记得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他又一次清楚地让许浣予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他不会像从前那样做出被小贩忽悠买没有用的驱蚊手环给许浣予戴的蠢事了,也不会熬累几个小时做功课带她出去玩,更不会在她闹脾气说“陈彦周,我不喜欢你了”后立马如临大敌似的跑来找她,一脸紧张地说:“别,这个不行。”
胸口好像被大石头压制着,彻彻底底地又心碎一次。
嗓子干得难受,许浣予动了一下,想要摸手机看看现在几点。
可她刚动,屋里的灯就被人打开了。
男人衣衫整齐地靠在墙边,他揉了揉发酸的肩颈,也没去看许浣予,径直去接了杯温水拿给她。
习惯养成的可怕性。
他真了解她。
许浣予接过水杯,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这下清醒了?”男人轻抬眼皮,惺忪的双目中是浓浓的倦意。
“嗯。”许浣予倾身,把茶杯放在褐色的玻璃茶几上。
“醒了就赶紧回去吧。”陈彦周又说,“蒋思思一直打电话找你,我替你给她回了消息。”
“哦,好。”
对于今晚闹的乌龙事情,男人只字未提,许浣予却喉咙发紧。
他当真什么都不在意了吗?
可是她不想。
这几个月就像是梦魇般的与他有关的梦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失去了个重要的人。
她喜欢陈彦周。
她确定自己的心意,她喜欢他。
在知道蒋思思不是他的发展对象后,在知道他还是单身之后,她心底的情感就像是疯长的玫瑰,再也抑制不了刺尖。
不知道是先前的醉意还不够清醒,还是被他现如今的态度弄得不上不下,许浣予忽然哽着脖子大胆了回,看陈彦周要转身离开,她立马叫住他,“陈彦周!”
男人停下脚步,转身,视线不解地盯着她看。
他的视线好烫,头:“今年春天我在澳洲生了一场重病,那段时间一直反复高烧不退,”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强大的笑了下,“可能是人在生病的时候比较脆弱吧,想念江宜这座城市了。”
她眼眶湿润,眼睛变得有些红。
江宜这座城市给她带来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根的人,但在外面孤独无依的时候,想的还是被自己伤害最深的男朋友。
所以,她放弃外面的优渥条件回来啦。
就是想回来距离他更近一点儿,顺便贪恋一下江宜这座城市的温柔,仅此而已。
陈彦周哑然:“那你后悔过去澳洲读书吗?”
许浣予深吸了口气,对上陈彦周那双皱得厉害的眉眼,她摇摇头,“不后悔。”
“陈彦周,我不是你,我背后没有支持我做任何事的家人。我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要瞻前顾后,没有底气。前途于我来说很重要,我没得选,我只有不停地往前面跑,才能在以后有更多一点的选择。”在大是大非上,许浣予一直都很清醒,“在外面的这几年,我不后悔。”
她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道路,并且咬着牙,头也不回地往前攀岩。她惯会做取舍。而陈彦周,就是她舍去的那一个。
所以在之后和陈彦周遇上她从不否认自己对陈彦周的伤害,她会道歉,但不会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选择。
许浣予眨了眨眼睛,抬头:“但是当初伤害到你,不是我的本意,真的对不起。”
当时事情太突然了,而她的脑子就像是进了糨糊似的,什么话都口不择言地往外蹦。
陈彦周低眸看着那双布满星星的眼睛变得清澈澄净,忽然想起,许浣予的这双眼睛好像一直都这么干净坦荡。
勇敢无畏和从来不是什么贬义词,亦是少女身上的美好品质。
他们好像都是太笨了,少时用着浑身的坚硬去抵抗这个世界,却忘了爱情的本质。
许浣予是这样。
陈彦周好像也是这样。
恋爱的本质是爱和享受,可他揪着和许浣予曾经的这一段,迟迟不肯放过她,也没放过自己。
晚风旖旎,陈彦周微微侧头,看到许浣予卷翘的长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冰凉的指腹动作轻缓地擦去许浣予眼角的余泪,说不清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指上使了些力气,重重地刮了她的脸颊。
陈彦周还捧着她的脸,两人靠在一起的动作姿势暧昧,近到像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男人声音低低的,随着凉风送入耳中,他说:“晚晚,以后我们都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