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灵魂错位的解救办法，萤灯放松了不少。
只要在十一个时辰之后抓住御星的手腕，两人就可以换回来了，这一点也不难。
但是刚在床榻上盘起腿，她脑海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御星。”
萤灯一愣，睁开眼左右看了看。
酆玄在她对面的椅子里闭目养神，御星就靠在他脚边，两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试着再闭上眼。
“御星。”
视角从窗口呼啸穿出扩大开去，俯视整座辉煌的酒家，橙色的风灯摇曳之下，几个同样穿着白麻布的神仙霍然出现。
她吓了一跳，扭身想躲，但下一瞬，自己的神识就和御星的躯体一起被抓了出去。
“你已经遇到了酆玄。”青桀拽着她的衣襟气愤地道，“怎么还不动手？”
是重霄殿来的追兵。
萤灯抓着自己的衣襟，艰难地道：“我，我打不过他。”
这是实话，她亲眼看见的。
“打不过你不知道传话给我们？”青桀拂开她，“要不是感应到同僚过来看看，我们就要错过这好机会了。”
说着，七八个神仙无声无息地飞落在如梦酒家之外，捏诀就开始布阵。
“别。”萤灯伸手。
几位上神同时回头看向她。
她咽了口唾沫，小声道：“酆玄邪功已成，不是普通阵法能对付的。”
“普通阵法？”青桀的目光陡然凌厉，几步逼近就将法器抵在了她喉间，“你连我们的计划都不记得了？”
刺骨的寒光顺着肌肤沁进来，再近几寸就要伤着她的神识了。萤灯汗毛倒竖，当即发挥职业优势，迅速进入御星角色。
于是青桀就看见面前这人沉默片刻，而后隐忍地闭眼：“怎么会不记得呢，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多年。”
声音沙哑，无奈又带着恨意。
青桀戒备稍松，放下法器狐疑地打量他：“那你怎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在前面的城池交过手了。”萤灯撩起衣袖，露出还未愈合的几道伤，“我连他一招都没接住。”
看了看她的伤势，青桀等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趁着这个空隙，萤灯立马想用传音知会酆玄，但她刚凝出一缕神识，青桀就一巴掌按在了她的肩上。
“既如此。”他道，“你我也去助阵，将这阵法加厚两倍，防止酆玄逃脱。”
萤灯：“……”
她倒不是这个意思。
被迫站在结阵的位置上，萤灯被青桀盯着，只能乖乖伸手捏诀，将自己的仙力与其他人的交汇融合，一起缓缓落向如梦酒家。
风灯翻飞，房间里闭着眼的酆玄皱了皱眉。
他察觉到了不对，但睁眼四顾，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天火之下。
熟悉的火焰石砸穿九霄祸及人间，远看像缓缓坠落的流星，凑近才知道其势汹汹，毁天灭地无人能挡。
他有些恍惚地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远处的女娲族人在合力聚起补天石，漏洞一个个被补上，天火也有所减少。顺着层云往下，天昭也在费力地补天，他捏着神诀，一次挥出了六块五色石。
这样的消耗对他的神力来说有些勉强了，但为了不落在女娲族人之后，他屏息凝神，强行以自己的一魄做祭，欲同时补上六个窟窿。
结果就是一块神石脱离了他的控制，朝下头无辜的城池轰然砸落。
酆玄瞳孔一缩，指尖都跟着发麻。
他骤然朝那城池奔去，穿过云层，踏上街道，冲过落叶满地的小巷，打了开一扇桐漆斑驳的门。
门里的小老太太正弯腰想摘院子里种的一串红，察觉到动静，懵懵地抬起脸来。
“伢崽？”她欣喜地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不是要去远洲办事么，今日就回啦？”
酆玄扶门喘着粗气，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还活着，这位拼命将他养大的老人现在还活着，他赶上了，他还来得及。
踉跄进门，他抱起这骨瘦如柴的小老太太就往外冲。
坠落的五色石在他的身后，将整座城池都夷为了平地，碎石激荡开去，砸得他背脊生疼。逆光疾行，酆玄却在笑。
血色从他眼眸里褪去，石青的袍子也像被火烧似的斑驳落下，他穿着寡淡的白麻布重新站在云层里，目光温和、内心平静。
这就是酆玄原本的模样吗。
萤灯从无相幻境之外看过去，心口震动。
他原来竟是个雅正的神仙，眉峰似山，黑眸内敛。御星穿起来像奔丧的衣裳，他能穿得如薄秋里清凌凌的月，那身姿那气质，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朝他走过去，柔柔唤上一声小仙君。
怀里的老太太是个凡人，他寻了一处偏远的山庄将她放下，轻声唤她祖母。
祖母什么也没问，只紧紧地抱着他，连声道：“太危险了，你莫要再领那些个丢命的活儿了，就跟着祖母，祖母能养活你！”
酆玄低眉顺眼地垂下头，愉悦地应了一声。
阵法对面的青桀突然嗤笑，声音里的嘲讽和鄙夷盖也盖不住。
萤灯不适地皱眉：“神君？”
“嗯？”青桀抬眼，“你不觉得好笑吗？修到了无为境界的上神，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凡人老婆子困住了。”
“要不怎么说神仙和凡人的孽种登不得重霄殿主位呢，凡根未断，难成大事。”
萤灯很不爽地眯起眼。
凡人成仙比考公还难，数百道考验，几十年的磋磨，好不容易从无数人里脱颖而出登上仙府，却还要从最低阶的小仙开始做起，甚至被分派去给这些上神端茶扫地。
有凡根怎么了，吃他家大米了吗。
他该庆幸酆玄心里还有这点温情才对，不然真冲出来，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你脸怎么了？”旁边的神仙问，“抽筋了？”
“没有。”收敛住表情，她低头道，“伤还没好，站久了有些累。”
对面的青桀听着，目光再度狐疑地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两圈之后，突然道：“我们需要一个人去杀了幻境里的老婆子，御星，你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