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城市待了好几年了,看起来总是一个人。所以,我找以前鹤城的那些邻居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妈妈她……”
“啊。”孟宁就说了这么一个语助词。
她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不是鲜血淋漓的新鲜伤痛,也决然谈不上释怀。
“对不起。”岑玫瑰说。
“什么?”
“认出你之后,我想过很多次去找你的,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岑玫瑰问:“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怪你?”
“知道时央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岑玫瑰顿了下:“知道时央她的病的时候,我反反复复总在想,要是我当年更有勇气一点就好了,要是我当年很坚定的跟她说,我想带她走,也带你一起走就好了。”
“对不起。”岑玫瑰扭头看孟宁一眼,卷发在南方冬日也和煦的风里飘摇:“真的对不起,小宁。”
“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跟我道歉。
孟宁轻声说:“当年她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
岑玫瑰近乎无力的笑了笑:“当年你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们两个大人,怎么会把我们自己的选择算在你头上呢?”
孟宁愣了。
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有些事的色调,是惨绿的。所有心软的人瞧见它,被刺痛双眼,都会本能先去找自己的问题,被那色调催生出浓浓的愧悔。
孟宁觉得都是自己的心机,留下了时央。
岑玫瑰觉得都是自己不够坚决,没有带时央和孟宁一起走。
那么时央呢?时央会不会觉得,是她自己没有坚定的跟岑玫瑰一起走,才让孟宁和她一起陷在那样的家庭里很多年?
现在回想起来,时央在病床上的确跟孟宁说过很多次对不起。
孟宁曾经以为,她是在说自己的身体拖累了孟宁。
现在想想,时央是不是也在为对往事的愧悔道歉?
孟宁缓缓跟岑玫瑰说:“你不要这么想,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愧疚的重量足以拖垮一个良善的人,她怕岑玫瑰也走进自己过往那样的情绪漩涡。
她把自己过去的纠结、想法都讲给岑玫瑰听,岑玫瑰听完怔了半晌:“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当年还是个孩子啊。”
没有什么电视剧里那样过分煽情的拥抱。岑玫瑰只是把指间所夹的一支烟,换到另一只手里,原先那只手搭上孟宁的后颈揉了揉。
以前的时央,也经常对孟宁做这个动作。
孟宁微垂着头,吸了吸鼻子,双手掌根摁在长椅边缘。
一阵风起,刮过的是时光。无数行人匆匆路过,没人留意时光在这里回溯。
孟宁低声问:“你想她么?”
“我怎么会不想她呢。”岑玫瑰带烟草味的手指在孟宁后颈轻轻揉按着:“小宁,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我和你一样想她。”
就这样坐了良久,岑玫瑰问:“交女朋友了?”
“嗯。”
“什么样的姑娘啊?”
“温泽念。”孟宁笑了下:“温敏,你还记得她么?”
“温敏?”岑玫瑰意外又不意外的:“你们俩小时候最要好,她不是出国了么?”
“嗯,她又回来了……”说起来,好像是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小敏现在变什么样了啊?”
“你见过她的,她和我一起来过酒吧。”孟宁把手机掏出来,翻温泽念的照片给岑玫瑰看。
岑玫瑰认真看一眼:“我记得她。她是温敏?”
“长这么漂亮了啊。”岑玫瑰微微的勾了下唇角,一手搭在孟宁的后颈轻晃了她下:“小宁,你居然和小敏在一起了。你们俩可得好好的啊。”
孟宁一瞬扭头,望着岑玫瑰。
“怎么?”
孟宁摇摇头,重新垂下头去:“没有怎么。”
“只是……”她弯了弯唇,语气里是很多的怀念,些许的怅然:“我想过很多次,要是我妈还在,听到我和敏敏在一起了,她肯定就会跟我说这么一句话。”
“跟你刚才说的,一模一样。”
岑玫瑰跟她一同坐了良久:“以后还来看我么?”
“可能很久以后吧。现在我跟敏敏在邶城,我们工作都在那里,我还打算考研。”
“好,希望还有机会见你。”岑玫瑰晃晃她:“你们好好的。不管见不见,我都会和你一样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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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岑玫瑰,孟宁一个人在街道上走了许久。
接到温泽念电话时,已是暮色漫天,昏黄的灯光亮起。
“你回市区了?”
“嗯,刚在码头靠岸。你在哪?”
“我在……”孟宁望了下四周:“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我微信发个定位给你,你过来找我?”
“好。”
温泽念收到孟宁微信的定位,叫司机送她过去。
市区也有很多的旧巷窄街,车开不进去,温泽念便叫司机先走,自己踩着高跟鞋走过去。
孟宁所在的地方有一条河,温泽念过去的时候,远远便望见她,后腰抵在半人高的围栏,视线凝在前方的一处。
温泽念顺着她视线望了眼,挑唇。
孟宁望着个小女孩举着个糖霜裹的苹果,南方冬日也天暖,这样的做法并不常见。
温泽念走近,孟宁听到她脚步,先就笑了。
“想吃?”
“啊,没有。”孟宁扬着唇角:“就是在等你,发呆。”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你跟我来一下。”孟宁拖着温泽念的手。
两人走到一个避人的拐角,孟宁放开温泽念,双手搂上温泽念的腰,温泽念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