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澹清晨,帘前独起人,醒后的沈妙之推开窗,初日晴空千般锦,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梳理微微蓬乱的发丝,打开门正要去烧水,没想到一道清瘦的小小人影映入眼帘。
杨瑾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沈妙之需要涂抹的草药,而且已经磨好。
敏锐如沈妙之,岂会不知他这是和解的信号?
杨瑾另一手拿着一摞厚厚的草纸,沈妙之隐约看见几行墨迹,不知道上面写的内容。
“进来吧。”沈妙之转身回屋,先是杨瑾走了进来,然后安安和杨晖两只小包子鱼贯而入。
杨瑾放下东西,拱手冲沈妙之行了个大礼,姿势很是标准,郑重的道歉:“昨日我的所作所为委实冲动,甚至伤人、过分至极,我已面壁思过,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请后娘不要将我的莽撞过失记在心上,若你能原谅我,我为你做什么但凭吩咐。”
这番行为十分有教养,沈妙之知道杨瑾毕竟出身皇族,自幼就学会规矩。虽然在逃亡路上成长,但骨子里还是不废从前种种。
“你快起来。”
杨瑾听到沈妙之的话,微微一怔,这才重新站好,脑海中预练过许多次。他委实做的过分,就算是爹见了也会生气训诫几句,沈妙之却比他想的要宽容许多。
杨晖也愣住,从前他犯错的时候,爹免不得责罚他,大哥鲜少会犯错。
爹说过后娘是长辈,有权力管教他们,她竟然没有刁难大哥!
难怪安安喜欢跟后娘待在一起,村里别的孩子的后娘凶巴巴的,但自己的后娘看起来也不坏嘛。
沈妙之视线移至桌上的药,然后是一摞厚厚的草纸,挪了两步到桌前好奇之下拿起草纸细看,字迹工整清秀,没有一丝潦草乱画。已经看不出是一个小孩子写的。
最上面是一封极其诚恳的道歉信。下面全都是抄写的文章,内容大部分是关于道歉,仁义道德的,引经据典,言辞切切。
她没想过杨瑾会给自己道歉,更没想到他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只是安慰自己他毕竟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这些东西你花了很多心思准备吧?”沈妙之问。
寻常的孩子不会做这些弥补,很难像杨瑾这样周全。
杨瑾微微低头沉默。
安安想起自己昨天学会“啊”,试着开口说话,却还是只能发出啊的声音。
沈妙之看着她纯真又笨拙的模样,觉得可爱,又心疼她还不能说话表达。
安安只好放弃,轻扬小手比划,沈妙之微微蹙眉看着她费劲表达,大概知道杨瑾昨天把自己关起来,到今天早上一直在抄书。
沈妙之眉头皱得更深,实在是迷惑,询问杨瑾:“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抄书?”
“以前我犯错,我的先生就罚我抄书。”
杨瑾解释,但没有完全告诉沈妙之,他们逃亡至此活命要紧。荒年当前生计都是问题,哪里请得起先生教书。所谓先生,是以前教他读书的太傅。
沈妙之一头雾水,不理解杨瑾为什么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表达歉意,其实他可以直接说出来。但看在他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勉强接受道歉。
“这件事就让它过去,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对安安和你们绝对不会有恶意,更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举动。我们大家住在同一屋檐下,应该相互扶持、帮助,这个家少了谁都不行。”
她表明自己的立场,心里仍然不明白杨瑾为什么突然误会,认定她把手放在安安的脖子上就是要杀了安安。
转念一想,她刚到杨家不久,几个孩子跟着杨怀临在逃避官府追杀的路上,跌沛流离东躲西藏,警惕心难免高,敏感多疑。
杨晖抬头看着沈妙之,很别扭的说:“安安因为你才学会发出声音,我信你。”
杨瑾颔首沉默。
“我留安安在屋里帮我敷药,你们可以出去玩会儿,等饭好我叫你们。”
沈妙之拿起桌上磨好的药,杨瑾临走前神色不明看了眼她,不动声色出去。
两个兄弟出门后顺带着关上门。
沈妙之解开衣裳,安安看见她结痂的伤口还有些红肿,不再流血,比上回略娴熟为她上药包扎。
处理完伤口,沈妙之重新整理衣裳,询问安安:“哥哥有没有告诉你们,他昨天那么做的原因?”
安安摇了摇头,小手覆在心口,复又指着那一摞草纸表示杨瑾昨天很自责。
沈妙之不再管顾,拉着安安去做饭。
厨房里,沈妙之发现火炉里已经烧着柴,火烧正旺,拎着水桶过去想烧水做菜。
揭开锅盖却发现锅里熬煮着稀粥,飘着丝丝鸡肉的香味,香味很是诱人。
沈妙之意外,端着粥碗放上桌,叫来孩子们吃饭。
“这顿饭是谁做的?”
杨晖脸上露出笑容,声音清脆洪亮。
“是大哥一早起来熬的粥。”
沈妙之意外连连,吃饭的时候随手拿起道歉信看,第二张解释了杨瑾昨天冲动的原因。
原来因为之前山贼出现,他娘为了保护孩子们以单薄之力拖住时间,却被山贼扭断了脖子残忍杀害。
沈妙之明白杨瑾所说的山贼是叛军,而他的娘亲就是前朝皇后。
他们三个孩子跟着杨怀临,好不容易才躲到这隐蔽偏远的村子里安定下来。
杨瑾不可能告诉自己他们的身份,所以编造杀害他娘的人是山贼。
沈妙之想到原书里,叛乱发生的时候杨瑾八岁,杨安安才三岁。
孩子们自幼就失去双亲,失去家,身负血海深仇,隐居在贫苦之地提心吊胆生活。
长大之后更要经历曲折磨难,换作常人早就受不了十分之一的折磨,杨瑾在原书里后来黑化扭曲反派,其实也情有可原。
沈妙之想到杨瑾的种种遭遇,不由心酸,彻底原谅他。
“后娘吃完了。”杨晖看到沈妙之的粥碗已空,还想问她饱了没。
杨瑾端起她的碗,转身走进厨房为她添。
沈妙之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