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了？”，石江辰将三盒药递给宋时聿。
“想好了，这几天就开始准备”。
石江辰瞥了一眼宋时聿，对好友的不信任写满眼珠子，轻咳一声说：“这个药能屏蔽银莲花对你嗓音的干扰，副作用可能会加速花的生长，你真的想好了？”
宋时聿看了一眼服用方法，抬眼挤出一个笑容，“江辰，我只有17天了，加不加速有什么区别吗？”
石江辰从医8年就没见过哪个病人把自己的死期说的这么漫不经心的。
“什么时候走”。
宋时聿刚想回来，一个意外的电话进来。
“宋时聿吗？我是...”，宋时聿打断他，说：“我知道，您有什么事吗？”
他名义上的继父，与母亲结婚半年后去外地打工再也没有回来。宋时聿曾问母亲要不要去找，她说找什么？看他在外地的另一个家吗？
也许是二婚，也许母亲对男人本就这样秉性恶劣的思想过于深刻，宋母再也没有提过这个男人。
“你母亲晕倒了，快过来看看吧”。
宋时聿蹭的一下站起来，“是在医院晕倒的吗？”他抓起车钥匙冲出医院。
平时对护士们的好在此刻就显现出作用，在路上的时候宋时聿联系了护士长，了解了母亲的病情后狠狠踩下油门。
“宋先生，你总算来了”，护士长在电梯口迎接他，边走边说：“宋夫人的状态目前稳定下来，人还在昏迷中”。
“是什么问题，有结果了吗？”
“梁医生还在等检查报告，晚一点会来病房”。
“那个男人呢？”
“在病房待了一会儿之后已经离开了”。
宋时聿语气微冷：“以后不要让任何人探视我母亲”。握上病房门的时候，护士长在他身后说：“昏迷时，你母亲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想她对你十分想念”。
宋时聿没说话，转身关上房门。
房间里瘦弱的宋母几乎陷在被子里，宋时聿走过去听到她半梦半醒之间，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他俯下身凑近了，听到母亲说：“宋时聿，宋时聿....”
“我恨你，为什么...要...生下你”。
宋时聿眼里闪过一丝笑，那笑容不达眼底，嘴角弯起来之后很快绷直。
他能想到如果母亲此时清醒还会说些什么。无非是，如果没有生下宋时聿，她就不用忍受当一位同妻。不会遇到继父，不用独自抚养他一个人，受了几十年的苦。
宋时聿替母亲掖好被子，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他长得像她，样貌，声音，气质都很像。却始终被母亲说像那位同性恋的父亲。
也许母亲从始至终没有接受他是自己的儿子。
可如果能选择....
我也不想这样过一生。
宋时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罕见的没有跟护士台的护士长道别。他沉默的按下电梯，走到阳光下。灿烂的阳光笼罩在他头顶，宋时聿觉得眼前看到的花园仍是灰色的。身边是人来人往的病患和亲属，吵吵嚷嚷的环境显得他格格不入。
直到一通电话将他拉回现实，Gloria说，克罗集团的年度广告配音工作拿到了。
出国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宋时聿拒绝了Gloria陪同，连助理也不带。
“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这种广告最多三天”，Gloria不放心的还想说什么，宋时聿推开家门，“我家里还有事，先不说了”。
“宋先生你好，我是海螺房产中介，您的房产证文件已经通过资质审核，这套房子的买卖全权委托给我们”。
“我明天出国，钥匙和密码会放在物业管家那儿”。
“房子里的家具您打算怎么处理？”
“有一些会搬走，剩下的你们看着处理吧，送给买家也可以”。
和房产经纪人聊了一些细节送走了人。宋时聿看着空旷的房子出神，他去美国录音以后准备找一个地方等待死神降临。卖房的钱交给基金公司打理，还有他的存款足够母亲在疗养院的花销。
宋时聿打开手机，约了搬家公司，给石江辰发消息说他喜欢的那套书桌明天运到他家里去。
对方先给他发来一张图片，准确的说是一张B超的照片。
【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买机票，出国，卖房子，怎么看宋时聿都在为自己的后世做准备。当然也包括，去看师母。
宋时聿停好车，想他和周屿是不是能算那种没有缘分的人。
比如7年后他来看师母，从来没有遇上周屿。但在师母家相遇这件事并不能成为判断是否有缘分的指标。
曲明正好也在。
“师兄，好巧”。宋时聿穿着师母最喜欢的白衬衫，给她带了大大小小吃的喝的，许多礼盒。不顾老师还有别的客人，拉着师母的手说了很多嘱咐的话，最后被不耐烦的老师赶出家门。
“行了，有什么话下次再说，你师母要休息了”。
“好，老师，你也保重。我下...下次再来看您”。
车里开出去，后视镜里仍能看到周老师冲他的方向摆手的身影，宋时聿忍住眼眶里湿润闷声咳嗽两声。
小区外曲明的车也没走，“宋时聿，一起坐坐？”
咖啡店里，宋时聿只要了一杯柠檬水。曲明放下咖啡杯，望着他说：“是不是碰到事儿了？”
曲明做了商人之后，眼光也毒的很。宋时聿垂下眼睫，思索片刻，问：“师兄之前说过的话还算吗？”
曲明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笑出声来说：“周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让你调头跟他的竞争对手演戏”。
曲明是聪明人，宋时聿不可能突然喜欢上他，找自己演戏无非是迫不得已。他和周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曲明无意打探，只是同在商场，能有机会恶心一下竞争敌手，没人会拒绝。
何况他是真的对宋时聿印象很好。
“不瞒你，我身体不太好，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想请你帮忙”。
曲明的笑意立马卸掉，他的视线在宋时聿脸上打转，有许多问题想问，甚至想问需不需要介绍医生。
但最后只说：“既然要演戏，就做足。从周屿家搬过来吧”。
衣柜里衬衫被一把拉下来，宋时聿将衣服快速装箱，动作迅速的赶时间。洗手台上只剩下周屿的牙刷，孤零零的，洗漱用品都是周屿买的，宋时聿只拿了一把剃须刀-他们共用的那把。
宋时聿拉着箱子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阳台上还有几盆绿植，起初是余婶浇水，后来宋时聿喜欢上了照顾一些小生命的感觉。
可惜这些属于周屿，他并不能带走。不知怎么，宋时聿突然生出一种跟周屿离婚后划分物品归属的感觉-虽然是他单方面的划分。
他拉着箱子走到玄关，门从外面被拉开，周屿面无表情的出现在门口。
“你在干什么？”
宋时聿没有准备好和周屿道别，准确的说他无法做好准备，因此不打算和周屿告别。
被主人家质问，宋时聿脑子短路，支支吾吾的说：“我只拿了自己的东西”。
周屿走进来，关上门，高大的身躯挡住玄关盯上的射灯。他的五官逆光隐藏着，宋时聿看不清。只听他带着嘲讽的语气，说：“宋老师急着走，是找好下家了？”
周屿超速赶回来时候，脑子里只有曲明说的那句，你搬过来吧。
他来不及思考宋时聿离开的理由，神经细胞叫嚣着回来，拦住他。
在电梯里猛烈的咳嗽，周屿眼球里布满红血丝。“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搬去和曲明同居？！”
宋时聿才反应过来周屿如此愤怒的原因，突然不紧张了，他沉着脸不说话，只是看着周屿。
误会了也很好，自己本也不打算告别。
在周屿眼里，这就是一个默认的眼神。
僵持的气氛撑满整间屋子，宋时聿捏着拉杆箱，喉间不住的滚动，银莲花的花瓣骚弄着肌肉，他猛地推开周屿夺门而出。
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回头，在缝隙里看到周屿宽厚的背影。
咳咳，电梯门关上，宋时聿咳的几乎站不住，掌心的花瓣带着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