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境手机里的八九个未接电话,一半是程为民的,一半是江瀚辰的。
程为民刚给他打完,江瀚辰的电话就如鬼魅般紧随其后,想来也是江瀚辰播不通江希境电话,情急之下才搬出舅舅,害得他挨一顿叼。江希境神情凝重地盯了好一会屏幕,脸上写满七八个不情愿,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他冷了声,不快地先发制人:“怎么了哥,舅舅刚骂完我,你也要过来踩我一脚?”
江瀚辰被他说得一愣,男人声音清朗,透着股成熟稳重,端得是大哥的架子,语气缓和道:“什么话......我怎么会踩你。”
江希境心想你的存在就是在踩我,心中憋屈,不愿与他多聊:“你有什么事,没事就先挂了,我回家路上。”
江瀚辰不紧不慢地说:“小境,我知道舅舅在气头上,他有些话说得重,你别往心里去。”
江希境一听就炸了,讥讽道:“怎么的江瀚辰,现在你还要帮舅舅道歉了?江瀚辰,你可真会做人,两边都想卖乖,两边都讨好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江瀚辰等他噼里啪啦说完,默了一会,淡然道:“我没想帮舅舅道歉,我说得都是实话。我打电话来也只是关心你的生活状况,你今天开学吧,祝你开学快乐。”
“实话,对,你说的是实话,舅舅说得也是实话——”
江希境举起手机,头半靠在车窗上,目光落在窗外G市五光十色的繁华夜景里,迷蒙一片,起初那点飞出牢笼的雀跃全然变成了陌生和孤独,他苦笑道:“我江希境就是处处不如你,什么都比不过你,你完美你懂事你善良无私,什么事都要被你压一头。如果当初知道未来会是这样的,那我不如直接死在绑匪枪下,反正父母要的也只有你不是吗?”
“小境——”江瀚辰的音色蓦地压重了,那是带有警告的意思。
兄弟之间长久的沉默后,江瀚辰率先打破了僵局,他似乎很疲惫了:“你先回家吧,明天我把这个月的生活费打你账上,你平时要是缺钱,可以找我拿。”
江瀚辰的声音越是平稳,越显得江希境心胸狭隘、暴戾恣睢,对情绪管理的失败,江希境音量徒然拔高,连代驾的司机都从后视镜频频回头望他:“谁他妈让你管我生活费的?!”
“你爸妈。”
江瀚辰找准时机,在江希境下一句国骂迸出来之前,掐断了联线。
“操!”
..
“广播台是不是可以在国旗下讲话?”
陆声坐在招新摆摊的部长资讯椅上,桌对面的座椅被拉开,一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江希境确实有校园风云人物的劲,连人都带着几分明星效应,他长腿长手地往那椅子一坐,吸引了不少身着军训服的小军人驻足观望。
陆声听他上来便问有些像小朋友的问题,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将广播台的宣传册移到江希境面前,说:“加入有声部门的话,一些大型活动的主持都是从我们家出的。”
“每主持一场大型活动,都有机会加学分。”
“学分加的多了,期末评选优秀学生,拿奖学金这些,会比较方便。”
为了招揽新生,陆声也开启了营业状态,声音尽量放得温柔,循序渐进道:“而且,广播台是校级组织,会比院级组织多加一分。”
对于大学生来说,最吸引人的便是学分了。
对于江希境来说,那个于他而言还不如生活费高的‘奖学金’名谓,确有一股对差生的吸引力。毕竟江瀚辰学生时代任何奖项都拿的手软,奖学金这一项是最基本的,在他不计其数的竞赛奖金当中,只能算锦上添花。
江瀚辰大学也加入了广播部,听说还是那一届优秀播音员。
江希境嘴上说着不愿将自己和江瀚辰比较,实则暗地里对比过千万次,在他那个完美且通情达理的哥哥面前,自己就是个只会给家里烧钱的蛆虫,是个不务正业又一事无成的废材。
他一直不愿意去碰江瀚辰走过的路,偏要跟江瀚辰生长成两个极端,江瀚辰读金融,他偏要学艺术,就是怕自己若是一比一复制了江瀚辰的成长履历,如果做得不如他哥哥好该怎么办?
那他岂不是天生就比江瀚辰差劲——
“怎么样江同学,有想要报名的意向吗?”
陆声富含磁性的声线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江希境怔愣一抬头,“你记得我?”
陆声点点头:“嗯,因为你很帅。”
他这声恭维听不出情绪,像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夸得人很舒服。
江希境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陆声一番,发现陆声不仅肤白,而且貌美,阳光垂落在他翩翩眉睫上,映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长成这样的人,居然有陆闻那么普通的弟弟。若不是陆闻亲口承认,江希境都要怀疑他们不是同个爸妈了。
虽然他也是‘哥哥’,但长得比江瀚辰耐看多了,江希境时常觉得江瀚辰丑,可能是相由心生,他越讨厌江瀚辰,江瀚辰在他心里就越丑。
新生入学那天陆声只开过一次口,江希境以为他是寡言少语的那挂,此刻陆声慢条斯理地和他介绍着自己所属的部门,江希境听了一会,没由来地夸赞道:“你的声音挺特别的。”
陆声浅淡地笑了笑,似乎听过很多次这样的夸赞。
江希境在入部申请下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意愿上填了陆声推荐的节目部,末了总算看见陆声真心实意的笑容,青年像是将某个鱼竿牢牢握在手里,对着江希境释放路一洋所说女娲毕设的魅力,笑道:“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应该有很多组织抛橄榄枝。”
“不过,我很期待能跟你一起共事。”
要问陆声这辈子说得最后悔的一句话,便是他在招新时笑着对江希境说得那句‘我很期待跟你一起共事’,在他和江希境吵架后的无数个日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恨不得魂穿招新那天的自己,当面给江希境泼一杯冷水,并喊他快滚。
“能不能把江希境踢了?”
广播台主席和部长的高层会议,反馈三面过后新部员工作对接的情况,陆声脸色极差,将江希境犯下的错如数家珍般罗列出来:“第一次节目部内部会议迟到,已经提醒过是绝对不能缺席的会议,结果他去做什么了?染头发,他那个鸡窝头有什么好染的吗?全部人等他半个小时,怎么,时间就是生命,他浪费大家的生命不该道歉吗?”
路一洋在火冒三丈的搭档身边瑟瑟发抖,“呃这个,小江同学也道歉了,说是没想到染了这么久,回来的路上又堵车了......”
“他就是没有做好时间规划而已。”陆声不听解释,继续喋喋不休:“结果第二次内部会议,他又开会走神,说的文案格式要求交上来的通篇都是错的,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心思在工作上?能不能胜任好正常的节目部工作?”
路一洋缩起脖子,心想江希境走神好像是因为一直盯着陆声的嘴唇看,她那时还觉得磕到了,此刻也不敢瞎说话。
陆声鲜少有生气的时候,其他人也只能宽慰他道:“可是现在档期也分了,大家都组好队了,再去三面重新选人太晚了吧。”
陆声也倔,摇头:“江希境在我这里的印象真的很差。”
“其实江同学还挺好的,虽然他迟到了,但第二次开会就请我们喝了饮料。而且招新结束那天他还帮忙搬了道具......”路一洋胳膊肘往外拐,被陆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越说越小声。
萌萌学姐已经成了广播台的主席,听见陆声的汇报,沉思了一会道:“各个部门的新部员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这在新部员交接工作的时候是很正常的事情,既然江同学没有小陆说得那么十恶不赦,要不然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
陆声对曾经管教自己的部长还是言听计从,也会给几分薄面,听见萌萌这么说,只能点头。
第一次部门会议是陆声和江希境矛盾种下的开端,陆声严厉批评了江希境不守时的行为,况且他得拿这件事警醒其他的新部员,杜绝再有迟到的现象发生,便罚了江希境写‘我再也不会迟到了’五遍,本是小打小闹不算重罚,江希境偏偏还得给自己舅舅汇报一周的学习情况,跟小学生管制般本就恼火,被陆声这么开玩笑似的一罚,又觉得难受,性格上那种一有人管教他便要反抗的缺陷便跳出来,没管住嘴,说了陆声一句,被陆声听了个全。
陆声当晚朋友圈发了一条校训——‘先学做人,在事丹青’,拐着弯地骂江希境不会做人,江希境看到那朋友圈就跟被点燃的炸药包一样,他自幼养尊处优,从小是被不少于三个仆人服侍带大的,少爷生活是真,少爷脾气也是真,在和胡鹏合租的校外学生公寓小复式里大骂陆声阴阳怪气恶心人。
江希境不甘示弱,在朋友圈单发一个表情包‘哈哈,爷真的服了’,以此来反击陆声。
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借此来问江希境发生了什么,江希境无视不断上涨的微信红点,逮着陆声的朋友圈可劲滑,就看陆声有什么新发言。
结果过了半小时,陆声朋友圈什么都没更新,江希境一拳打进棉花里,积起来的气无处撒,江小少爷有疯当场就发,发着发着同居的胡鹏实在看不下去,给江希境塞了一个链接。
“什么玩意?”江希境看着胡鹏对他挤眉弄眼,没好气道:“脸上痒就去洗脸。”
“不是,好东西来的。”
胡鹏献宝似地走在江希境跟前,脸上的笑意愈发放大:“你今晚好好看看,真的,保证你看了这东西后,什么气都没了,腰不酸脑不疼了,能原谅全世界了。”
江希境白了他一眼,“黄色网站啊?”
“嘶——”胡鹏给他打了个噤声,“这可不是一般的黄色网站,这是王维诗里的黄色网站。”
“???你傻逼吧?”江希境像看傻帽一样看着胡鹏,觉得他这个玩伴的脑子里装得是屎。“什么人发泄情绪靠**啊,我有病才去看那玩意。”
胡鹏对江希境长这么大却有着不合外表的纯情感到十分惊讶,霎时换上一副贼兮兮的表情开导道:“我靠,这你就不懂了阿境!”
“情欲也是发泄情绪的一部分啊,你平时容易生气,就是因为手冲打得少了,你要是天天打手冲,你真的会对万事万物都抱有慈悲之心,这是真理啊!”
江希境蹙起眉头看他,“所以你每天关上房门都是在打手冲吗?”
胡鹏看着江希境审判似的眼神,喊冤道:“不是哥,我是一个正常的有着生理需求的男性,我不出去嫖娼,我不欺负良家少女,我在家依靠自己的左手右手我有什么错?”
“......受不了你。”
江希境转身就要回房间,胡鹏在他身后喊道:“真的!真的阿境,你下载一个,你会打开新世界的!”
江希境关上房门,又刷了一会陆声的朋友圈,发现他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表情包放在心上后,又有一种战斗失败的挫败感。
这种挫败感他常有,大多是江瀚辰给他的。
江希境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这种年纪老的都一个德行吗?
陆声的年龄不算老,对于新时代的青年来说甚至算得上年轻的,可江希境觉得他这个部长做事一板一眼,规矩就要立,做错就该训,跟个老干部似的。
江希境退出陆声的朋友圈,手上随意一滑,视线又停在胡鹏发给他的链接上。
胡鹏说得话简直乱七八糟,如果手冲能减缓人的愤怒,那么陆声和江瀚辰肯定私下里没少干这种事。
窗外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江小少爷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开了那个链接,这是一个名叫‘日日夜夜’的灰色软件,没有下载前只能预览十分钟,江希境刚点进去,就被一个叫得跟防空警报似的女主播吓着了,那女主播一丝不挂,在镜头面前晃动着自己的两坨酥胸,江希境眼睛被满屏肉色刺到,赶忙将直播间往下滑——这个软件的直播间设计的是时下最流行的短视频下拉式滑阅,在大厅便可以刷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色情直播,江希境一路滑,发现‘日日夜夜’简直是一款**乱舞的软件,除了不见人和动物外,对性别的门槛卡得极轻,人类的两种性别能组合成的各种形式,基本上都被江希境刷了个遍。
“妈的,大鹏这个**。”
江希境看了犯恶心,臭骂好心办坏事的朋友,正准备退出软件。
“啊......”
“唔......谢谢宝宝......嗯啊......好大,吃不下了......”
江希境的手指蓦地一僵。
他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眨眨眼,像是听到什么世间最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直播间内的男人还在细细地喘,江希境差点要揉自己的耳朵,确定耳道正常的接收器没有损坏,这是他头一回在‘日日夜夜’的直播间停下来,出神地听了一分钟。
他不想看屏幕,他觉得太脏了,只能听主播的声音。
“啊......好......好舒服......”
“唔......这个玩具、太、太大了......”
“下面被按摩的好舒服......”
听着都觉得脏的程度。
江希境无法压抑心中的困惑,诧异地吐出那个他骂了一晚上的名字:“陆声?”
陆声的声音好听,而且是特殊的好听,就好像在嗓子里装了个调音器似的,让人一听就很难忘记。
江希境总算把手机屏幕举至眼前,看清了那个直播间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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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朋友觉得江希境挺帅,我PO出他和程为民、江瀚辰的对话,说:是败犬小狗来的。
朋友:感觉嗷嗷叫唤,哈哈哈。
我:这样的人,居然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