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境刚被陆声拒绝的那一天,天空下了一场暴雨,而后,那场雨停了,密布的阴云却在江希境的心中徘徊,迟迟不肯散去。
事实上,陆声离开后,他独自一人站在长廊呆立许久,直到淅淅沥沥的雨从他的心头转移至不远的天边,银色的雨幕从空中倾泻而下,他从四周逐渐变凉的气温中找回了一点知觉,‘被陆声拒绝’的实感落在他的心里,却仍然是轻飘飘、晃悠悠的,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不真实,以至于他的难过也不像真实的,他没想到他能这么难过。
江希境失魂落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觉得浑身疲惫,粗略地洗了一个澡,将身体埋进被窝里,想要呼呼大睡。
然而他辗转反侧半天都没睡着,又从床头爬起,换好衣服去健身室打了两个小时的拳。
直到浑身脱力,热气腾腾,汗流浃背,过量的内啡肽让大脑总算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胡思乱想。
于是他洗了第二次澡。
江希境这一睡就睡了近十二个小时,运动的好处是,身体的疼痛比心脏的更直观、更快地传过来,苏醒之余,他还能感受到小臂和手指骨轻微发麻的震感。
胡鹏又凑了一个新场子出去玩,江希境却提不起劲,在胡鹏的半推半就下参与了,头一次成了聚会的雕塑。
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看着四周摇晃嬉闹的人群,舞娘在灯光交错的钢管上扭动身体,几个喝高的家伙踩着激情四射的鼓点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脱衣,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累。
江希境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感受着不同味道的刺激性液体从舌苔滑向喉咙,冰凉凉的,被体温煮热,灌到最后,江希境在厕所狼狈地吐了大半个来回,着实把胡鹏吓了一跳。
胡鹏把他塞进车副驾,江小少爷被冷风一吹,顶着晕乎乎的脑袋打了个寒颤,像是发高烧了。
胡鹏坐进驾驶座,调了一下车内温度,手搭在方向盘上顿了一阵,开口问道:“是因为那个部长吗?”
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胡鹏虽然看着大条,心思却比江小少爷还细,也不枉得他朋友如云,年纪轻轻的已经成了好几个成功项目的合伙人。
江希境知道胡鹏单独拉他出来的意思,缓了一下胸口翻涌的难受,说:“我跟他表白了。”
胡鹏怔了一下,看向江希境,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你被拒绝了?”
“嗯。”
胡鹏望着窗外,心想江希境干得那些糊涂事,不被陆声打死就算不错了。
他本以为江希境只是玩玩,多消遣几次连商纣王都能忘记在庙殿惊鸿一瞥的女娲娘娘,可看江希境今天喝吐的模样,才察觉到他是动了真心。
这种事情不稀奇,像那个跟网红谈对象还把对方当衣服换的富二代常在一段感情开始前就说自己‘这次是真心的’,美名为‘深情浪子’,分手时候的死动静闹得像是马上能为对方跳楼,结果不出一个星期又带着新人跟大家介绍。他们这些人闲出屁来就能多体会一下纸短情长,真正忙得脚不着地的人根本没心思去处理一段以恋爱为前提的人际关系,一个个奉自己是情圣,实则都是海王。
江希境算是比较特别的,若偏要用什么词来形容,那就是‘纯净’得比较特别。江希境年轻,喜欢玩,家境殷实,又是老二,天塌下来有他哥顶着,小时候遭受那变故让他受宠得而不自知,若不是他舅特别正派,再加上他那有意管教的哥哥,江希境或许能浪得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离谱,因为他本身就有那资本。
胡鹏曾经怀疑江希境是自恃清高,眼光又高得离奇,不是顶配的绝不想要,才这么久没谈过恋爱。没想到江希境口味独特,一栽就栽到一个男人身上,还是先恨后爱,先骂后哄,先上床后告白,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一场初恋玩成天崩开局。
或许是酒精上头,心中太过烦闷,输得一塌糊涂的江希境没忍住自己的情绪,难受地说:“他很讨厌我,他说一点也不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的,只有失败者才会耐不住性子去告白,现在脸丢尽了,人也没了,还被训了一通......真受不了。”
江希境打了个酒嗝,喉咙里反酸的味道让他皱起眉头,他眼底晶莹莹的,像是有泪花,事实上,想起陆声他便眼红,酗酒过度带来的头痛,那种尖锐的受伤感便更加明显。这已经不是雄竞失败的难堪,而是他发现他好像失去了竞争陆声的权利。他发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陆声在一起,也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第二个陆声的现实时,难受便无以复加。
胡鹏见他消沉,劝道:“那你在这里独自喝闷酒也没有用啊,又伤身体,他又不知道。”
江希境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要发个朋友圈。”
江小少爷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段字,忽然大梦初醒,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操,我忘记他把我好友删了。”
江希境扫了一遍通讯录,声音失落:“还没加回来呢......”
胡鹏看他一副被男人勾了魂魄的模样,嘶了一声,诧异道:“你真的喜欢他?”
胡鹏回想起陆声的身形外貌和相处不过一天的第一印象,觉得陆声除了皮肤白了点,脸好看了点,没什么特长,不过他本身对男性就没有兴趣,自然理解不了江希境为何因陆声伤神伤身。
江希境闻言有些应激,剑眉一压,好看的脸皱在一起:“你怎么也问我这个问题,我看起来是那种很假的人吗?”
胡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意地说:“那你去追他啊。”
江希境跟胡鹏视线交汇,面上的神情带有一丝丝错愣,甚至有点醉酒未醒的迷茫,“追?”
胡鹏笑了笑,看向他:“怎么,觉得丢脸?”
“不......他嫌我烦怎么办?”
“他嫌不嫌你烦我不知道,你就说你想不想追吧。”
江希境抿起唇,从喉咙里奋力吐出一个字:“想。”
“那不就得了。”
胡鹏从兜里掏了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他知道江希境不喜欢烟味,没点火,就含着烟嘴慢慢地吸,远眺车前大片的空寂,一向不露深情的眼眸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说:“哥们以前也喜欢过一个人,但那个时候我太傻逼了,要面子就算了,还总是做伤害她的事情。”
“后来她当然没跟我在一起,等到我意识到我很喜欢她的时候,她已经出国了。”
江希境听着有意思,扭过头问:“那你怎么不去追她?”
胡鹏说:“前几天看她发的朋友圈,又漂亮了,而且还找了一个外国男朋友,看起来很幸福。”
“噢。”江希境了然地点了下头:“那她幸福也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胡鹏附和了一遍,伸出手捋捋头发:“刚开始还会想,如果我那个时候少说错一句话,多关心一下她,照顾她的感受,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但现在就没有太深的感觉了,只是有点遗憾吧。”
胡鹏没擦烟,似乎有烟的星火在他眼中起起落落,他慢慢说道:“其实我感觉,面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没有那么重要,丢不丢脸什么的,归根结底是因为太胆小。你怕呗,怕让他觉得你不行不好,怕出糗,怕这怕那,要我说实话,害怕和尴尬这种情绪,都没有遗憾来得更震撼,更刻骨铭心——”
胡鹏叼着烟笑了,感慨地摆摆手:“哇,真的,难受死你。”
江希境目光在交谈中变得有些清明,意外道:“大鹏你小子还能说出这种话?”
胡鹏表情微妙:“干嘛啊,都是过来人,谁瞧不起谁呢,你不也没追到嘛。”
有兄弟苦中作乐,江希境心情暴雨转阴,精神了点道:“你那个都出国了,我这个同校,还是有希望的。”
胡鹏锤了一下江希境的肩,“行,那你赶紧追回他,等你追到了,第一顿饭我请。”
..
开展典礼结束,跟教授和同学们吃完饭后,陆声独自打车回到了学校旁边的城中村。
网约车不开进巷子里,有些路必须要走,他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直播,决定在手机便签上规划一下直播内容,被奉为‘堕落街’的小吃一条龙灯火通明,烟火四起,陆声刚下车不及五分钟,背后被人轻轻一拍,扭头一看,又撞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陆声看着江希境有些怒了:“你他妈是变态?跟踪狂?”
“江希境,这是谁啊,你朋友吗?”
被质疑的江希境还未言语,身后钻出来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男女都有,他们手上拎着装有路边摊的塑料袋,香气扑鼻,一个个在江希境身后探头探脑,好奇地问道。
夜宵时间来给自己加餐的大学生很多,堕落街便是附近几座大学的首选,一到晚上人满为患,人群熙熙攘攘,只是江希境的风格与这里实在不搭,也不知道他今天抽了什么风,屈尊来享受一下平民美食。
陆声看到那些人,心知自己会错了意,表情微微一滞,“不好意思,不是朋友。”
江希境却不在意那些细节,直截了当地问:“你住这附近?”
陆声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就听江希境跟他的几位同学招呼道:“你们先走吧,我跟他待一会。”
又缠上来了。
陆声很想说哪凉快待哪去,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意思驳江希境脸面,只能脸色铁青地看着江希境喜形于色地驱散了他的那帮同学,兴高采烈地成就‘二人世界’。
等人都走光了,陆声眉宇间染上几丝不耐烦:“干什么?”
“当你口中的跟踪狂啊。”江希境剑眉轻挑,笑出皓齿:“开玩笑的,哥,我送你回家。”
陆声神情淡漠,冷冷地扫了江希境一眼:“你有病吗?你烦不烦?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骚扰。”
“嗯,好啊好啊,你现在去请律师吧,把我告上法庭,然后你就会收获我在法庭上向你大肆求爱,让法官和听证人都见证一下我们的感情。”
陆声从没想过江希境能说出这么不要脸又这么气人的话,被生生呛住了,脸色精彩纷呈,避免失态转身就走,嘴里恨恨地骂道:“黏人精。”
江希境在他身后大摇大摆,像一个大型挂件,无论陆声理不理他,依旧自顾自地喋喋不休道:
“哥,你每天都走这条路吗?”
“哥,这条路好黑啊。”
“哥,村委不给这几条道修灯吗?投诉吧。”
“哥,要不你别住这了,住我家吧。”
“网络畅通,水电全免,还包吃住——”
“哥,你走慢点,哥,等我一下......”
陆声心想正好在黑黢黢的巷子里甩掉他,步伐越走越快,把不知路的江希境甩在了后面。
还有几米就到出租屋楼下了,陆声心里开怀了不少,心想进楼后把楼道大门狠狠一关,江希境就算喊破喉咙也不理他。
然而下一秒,陆声的眼睛微眯,略一疑迟,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哥,你怎么不加我微信。”
同样是喊‘哥’,对方的声音却截然不同,不如江小少爷那般调侃中又带点愉悦,这声音简直阴沉得瘆人,在夜晚可视度非常有限的巷子里,不速之客让人脊背发毛,心生凉意。
男生披着帽衫,从蹲在楼道口变成站起,再一晃一晃地朝陆声走过来,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幽暗诡异,像是一条毒蛇。
陆声看清了他的脸,脸色稍沉:“陆闻?你来找我干什么?”
陆闻面上有股深不可测的寒意,说:“陆声,你怎么这么冷漠啊,我好歹是你弟弟,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和江希境带有感情的诘问不同,陆闻说话爱阴阳怪气,这番问责语气带着他惯常的蛮不讲理,陆声的测傻逼雷达响了,开始感到阵阵头痛。
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陆部长决定把今天定为人生中最不幸的一天,迸出国骂:“妈的,神经病,一来来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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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团的搭档是互补的性格,小江和胡鹏,陆声和路一洋,希望能从细节上写出不一样性格的角色(呜呜
江小狗:我喜欢陆声我摆烂了我不要脸
陆部长:好烦啊一天天这些破事
陆闻:我又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