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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季清妤轻声应道,那声音缥缈得很,不注意听就要随风散去。
齐昀听到了, 真真切切。
刚出炉热烘烘的糖浆流淌,眼里都带着枫糖的蜜色, 叫旁人也跟着他欢欣。
“走吧, 宴会要开始了”,齐昀将这份甜藏在心里, 可甜得太满了, 不自觉就被带了出来。
季清妤长睫蹁跹, 明亮的眸子被暖黄色的阳光衬着显得多情极了, “臣妾跟王爷一同赴宴。”
齐昀心塌陷了一块儿,温言软语的季清妤,他抗拒不了。
宴会还未开始,朝臣已经等候多时了。
太子妃换了身宫服抱着小皇孙坐在皇后下首,面前的贺礼琳琅摆了满桌。
“众爱卿, 天佑燕齐让麟儿诞生, 让朕得了小皇孙”, 皇上举起杯, 威目扫过纷纷贺喜的朝臣,宣布道:“朕要大赦天下, 以求小皇孙康健国祚绵延。”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皇上的意思已然把小皇孙储君来培养了, 太子妃也是大喜过望, 在身旁的皇后扫过时, 立马收敛了神色。
“启禀皇上,臣私以为小皇孙出世的确是燕齐之福”, 御史台话音转道:“不过,用大赦天下来为小皇孙庆生,恕臣直言,恐怕反而有损小皇孙的福气。”
皇上不言不语,看不出他是赞同还是反对。
吏部尚书也站出来,“月满盈亏,对小皇孙给予太多,容易物极必反,望皇上三思。”
太子妃不悦地望着进谏的大臣,她拼死拼活生下的小皇孙,什么福气受不住?竟要他们说三道四,还恶意诅咒她的孩子。
太子妃不由得看向太子,即便是太子不喜欢自己,但是小皇孙是他亲子,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太子的想法跟太子妃截然不同,皇上越过他这个太子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寄予厚望,这不就是在说太子无能吗?
没有人能够有外来者觊觎手中权势还会高枕无忧的,即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儿臣替衍儿谢父皇隆恩”,太子站出来道。
齐衍是皇上为小皇孙亲自起的名字,寓意为繁衍连绵,太子甚至觉得这个名字都像是皇上在打他的脸。
太子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只是衍儿担不起父皇为他大赦天下的殊荣。”
皇上眉毛下压,当了这么多年太子,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皇上面上丝毫未显露对太子的不满,转头问着同自家王妃欢笑打闹的齐昀。
“老五”,皇上喊了声,“你也觉得朕不该大赦天下为小皇孙庆生?”
皇上这话问得人心惊胆战,该不该都不应让齐昀来说。
一个是燕齐皇帝,一个是小皇孙亲父,让不相干的齐昀说什么。
说应该大赦天下,得罪太子,说不应该,违逆皇上。
季清妤望向齐昀的目光流露担忧,齐昀听到问话,仿佛是叙话家常,没有起身回禀做那些繁文缛节虚礼。
齐昀侧身挡住季清妤,手臂搭在膝盖上,坐姿随性慵懒,神情闲适,“父皇,这话问儿臣,儿臣怎么回?”
“太子是小皇孙亲爹,人家亲爹不愿意,还能强逼了人家不成?”齐昀轻飘飘瞥了太子一眼,眼神悠然。
太子浑身一寒,齐昀的眼神好像有着他不知道的辛秘。
他不愿意父皇为齐衍大赦天下,一来是他不想任何人的声誉超过他太子这个名头,二来的确是有福气太多小孩子压不住容易早夭。
齐昀不肖想,都知道太子想什么。
天天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是这些年在太子位子上做得太安稳了,没有内忧外患也看不到了。
皇上语气莫名,“老五,说得也是。”
太子妃的父亲杨大人站出来,“启禀皇上,老臣感念皇上圣恩,臣私以为小皇孙祈福大赦天下乃是天下之幸。”
“小皇孙又是燕齐嫡孙,怎么样都是不过分,小皇孙有燕齐祖宗庇佑,肯定吉人天相。”杨大人肃着脸夸了一通,惹得其他朝臣纷纷皱眉。
知道是他外孙,高兴些无可厚非,怂恿皇上大赦天下,吃相可就太难看了。
高台上的太子妃,不敢置信看着下面侃侃而谈的父亲,她爹一向正直是个纯臣。
也正是因为她爹不站队只忠于皇上,所以她才会被皇上指给太子。
不给太子任何助力的姻亲是皇上希望的,却不是太子希望的。
太子希望的太子妃是像季清妤那样,家中独女手握军权可以让他行事无所顾忌的。
所以她十分厌恶季清妤,不但是季清妤粗鄙更多的是,季清妤享受着她从来没有过的父爱。
可是她的父亲为她出头了,太子妃神情隐隐激动,这事她却不能开口,一脸希冀望着她的父亲。
杨大人看到了太子妃的神色,微微偏过头等着皇上开口。
皇上没有说话,揭过了此事,没有人知道皇上是同意了太子的建议还是一意孤行。
“近日蒙古王子要来我们燕齐,朕已经命礼部的人好生招待了”,皇上语气停顿,“可是朕准备挑个宗亲去带着蒙古王子好好看看我们燕齐风土人情。”
皇上意思明了,太子心头掠过思绪,沉声道:“儿臣愿意陪同蒙古王子。”
太子出声,自然没有人跟太子抢这个位置。
皇上没有让太子去,而是,“老五,朕整日看你无所事事,此次蒙古王子要在燕齐待半个月。太子政事繁忙,就你去吧。”
“父皇,儿臣也很忙”,齐昀像个小孩冲父母辩解道。
皇上笑骂道:“你忙什么,跟你那些红颜知己谈诗词歌赋?收收心。”
齐昀窘迫道:“哪有?儿臣也是去军营天天报道的。”
皇上不理会他这个,决断道:“就你了。”
齐昀不情不愿应了。
太子穆着脸,宠爱不是给他的便算了,应该由太子招待的政事也交给不堪重用的五王爷。
父皇,你心里在想什么?
“父皇,儿臣以为还是由儿臣亲自去最为妥当”,太子还想努力最后一把。
皇上不悦皱起眉。
身边的小皇孙“呜哇哇”闹腾起来,众人下意识看过去,太子妃慌张安抚着小皇孙,随手拿起桌台上的贺礼递给小皇孙。
小皇孙握着,“咿咿呀呀”止了哭闹,太子妃歉意笑笑。
皇上目光定在小皇孙把玩的小东西上,转过头对着太子语气莫名,“太子心太急了。”
太子不明所以跟着去看小皇孙手里把玩的东西,惊出一身冷汗,那赫然是一枚玉玺。
太子妃见太子面色不对,低头去看,头脑瞬间空白,哪个不要命的竟然送这种贺礼。
他不想活命,难道也要害死自己和太子吗?
说重了这就是谋逆,难怪皇上暗暗指责太子心急,这是提醒也是敲打。
太子妃手指发颤将小皇孙把玩的东西拿走,不敢再抬头看皇上一眼。
小皇孙见东西被抢,又开始闹腾,太子妃目露不耐,暗地里狠狠掐了小皇孙一把。
“父皇,衍儿困了闹脾气,儿臣带他休息”,太子妃请求道。
皇上允了。
宴会过半,朝臣兴致也淡了下来,经过刚才那一出也不敢高谈阔论触了皇上霉头。
“朕封齐衍为永固王,大赦天下”,皇上宣告道,“命齐昀为蒙古持节,招待蒙古王子。”
皇上最终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此事。
齐昀领旨后,喝了许多酒,逐渐不清明,跟季清妤说了声去更衣,半天也没见人。
齐笙看着端坐的季清妤,跟身旁的宫女说了声也出去了。
季清妤在齐笙出去后,眼皮子直跳,喝了两杯酒静不下心想让画屏去寻。
又想了想还是自己去,“画屏,本宫去寻王爷。”
画屏瞅了眼还在进行的宴会,低语道:“王妃,还是奴婢去吧。”
“这场面,王爷跟王妃都不在,恐怕不好”,画屏解释道。
季清妤看着台上的空位,身旁已然没有了温度,摇头,“还是本宫亲自去。”
画屏顺着季清妤目光看去,“这九公主怎么这么讨厌啊。”
季清妤还未见过画屏这么直白厌恶一个人。
“王妃,奴婢总觉得这九公主怪怪的,她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就像…就像…”,画屏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季清妤以为画屏在讲齐笙没有公主气度,齐笙确实也不是真公主,但是她不能同画屏说。
“就像什么?”季清妤打断画屏,“不论像什么,你只要记住她是皇上和皇后最疼爱的公主就行了。”
画屏点头,闭紧了嘴巴。
季清妤趁着没人注意出了宴会,周围点着宫灯勉强能看到人影,依稀而已不真切。
“王爷?王爷?”季清妤去寻的那些黑的地方,总感觉齐昀自从皇上下旨后,心情不佳,喝了许多酒。
他应该不会在灯火通明的地方,最有可能去没有宫灯的地方,静静待着。
季清妤对皇宫路线依旧不熟悉,只能凭着感觉走,齐昀不会走太远,季清妤寻着附近偏僻的地方找齐昀。
季清妤走到一处假山后面,前面好似有衣裳摆动,她想着过去,不是齐昀问问路也好。
“五哥哥”,齐笙的娇媚的声音带着关切,“你醉了吗?”
季清妤抿唇想着上面将齐昀跟齐笙分开。
齐笙不是真正的九公主,自然跟齐昀不是亲兄妹,齐笙近日的做派,季清妤全看在眼里。
跟太子勾结,眼里又看着齐昀,现在齐昀醉酒,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齐笙?”齐昀清冽的声音带着醉意,止住了季清妤的脚步。
无论做什么事跟她有关系吗?不是亲兄妹情意相投做什么不可以,她凭什么去阻止,就凭齐昀浅薄的爱意吗?
上辈子赌输了,这辈子又因为齐昀的示好难道要再赌一次?
季清妤立在假山后动弹不得。
“五哥哥,笙儿扶你去休息”,得了回应的齐笙声音更加柔媚,玲珑软香的身子往齐昀身上扑。
齐昀撩起眼皮,眼神没什么感情越发显得他气势逼人,如玉的脸庞泛着浅浅的粉色在月光下,如同仙人降世。
齐笙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俊美的男子,太子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闻着齐昀身上浅淡木香混着醇厚的酒香,齐笙感觉自己也要醉了。
齐昀勾起薄唇,齐笙以为他同意了,高兴得去搀扶。
“滚”,齐昀嘴角带着嘲讽,没有再给掐着身段千娇百媚齐笙一个眼神。
齐笙丝毫没有泄气,“五哥哥你醉了,五王妃不在身边就让笙儿伺候你吧。”
季清妤听到了觉得齐昀会拒绝,她不知道为什么对齐昀这么大信心。
可能是齐昀之前醉酒拉着她衣袖,小心翼翼地问她,可不可以相信他,可不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不要让本王说第二遍”,齐昀话里没有温度,冷得吓人,“齐笙你是个什么东西,以为本王不知道,跑过来作践本王?”
齐笙被齐昀直白的侮辱镇住了心神,语气发颤,“五哥哥,你在说什么?笙儿听不懂。”
“呵”,齐昀没有再说话却足以让齐笙冒了一身冷汗。
季清妤见齐昀离开,准备回宴会等他,把画屏独自放在宴会,她也不放心。
只不过回去的路,她依稀记得来着,景色却格外不同,季清妤叹了口气。
这皇宫走了两辈子,怎么总是被困在这儿。
季清妤顺着宫墙走,虽然偏僻些,但是不至于走回原地。
周围黑影绰绰,只有明月高悬在天空之上,给季清妤照着前进的路。
寒风刮过树枝,呼呼哨哨听起来犹如小孩哭喊,夹杂着时不时传来野猫刺耳的叫声,清白叫人心悸。
季清妤时常走夜路,也是不怕。
不过今日格外不同,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不是她多心,后面传来脚踩在地上,细微树叶破碎的声音她听得到。
季清妤加快了脚步,暗中琢磨到底是谁。
太子应该不会在皇宫下手,宴会是皇后所设太子下手,出了事皇后难逃干系。
思来想去,还是齐笙嫌疑最大,后头那人脚步重,应当武功不高,也是宫中没有根基的齐笙可以找到最好的人选。
要是季清妤识路,说不准就可以立马脱险,如今现在只怕有些困难。
后面的人跟着季清妤加快脚步,季清妤心下慌张起来。
眼前看到拐角处,连忙钻了进去,季清妤听到身后突然没有了声音,高高悬着的心没有放下,只得静心去听那人身在何处。
细微的动静传出然后是长久的静谧,时间久到季清妤以为那人走了,侧身去看。
下一瞬,季清妤就被扼住喉咙。
“王妃,要去哪儿?”
季清妤紧绷的心瞬间放松下来,一把扯开齐昀搭在她颈间的手,“王爷?”
齐昀凤眼被酒浸得已然睁不开了,醉呼呼往季清妤身上靠,应道:“对,是本王。”
季清妤被迫扶着齐昀,仿佛刚才惊战都是笑话,没好气道:“王爷怎么不出声,臣妾快要被吓死了。”
“本王以为王妃要带本王回去,所以才跟着王妃”,齐昀语气低沉像个犯错的小孩子。
“可是王妃越走越偏僻,本王才知道王妃不是要带本王回去”,齐昀声音提了一个度,洪亮道:“王妃是在跟本王捉迷藏,对不对?”
季清妤甚至不知道齐昀是不是在嘲笑自己,左看右看那张醉脸上满是无辜。
“那是臣妾迷路了”,季清妤羞窘道。
齐昀迟钝道:“啊?王妃怎么总是走丢。”
季清妤气得磨牙,醉酒的齐昀嘴巴更毒了。
齐昀身子打着晃,如玉修长的手指放在季清妤面前,“那王妃牵着本王好不好?这样王妃就不会走丢了。”
齐昀眼神无比赤诚,看得季清妤偏过头去,心脏像是被轻轻弹了一下。
齐昀却以为季清妤还在生气,温厚的手掌落在季清妤的头顶,轻轻安抚,“摸摸头,吓不着。”
季清妤将齐昀的手拉下来,“王爷只喝了三瓶酒,没有醉不要戏弄臣妾了。”
齐昀神情一僵,眼神逐渐清明。
“王妃怎么知道的?”齐昀努力装作自然将放在季清妤头顶的手放下。
因为齐昀每次喝醉酒后都抱着她哭。
不是嚎啕大哭,是默默掉泪,季清妤到现在都记得齐昀眼泪砸在手背上的感觉。
是冰凉的,刺骨的,令人心疼的。
季清妤不会将这些话告诉齐昀,气恼道:“上次在季府,王爷喝了五坛酒才醉,臣妾都记着呢。”
齐昀没听见旁的,只听到:“王妃对本王的事情都记得?”
季清妤白了齐昀一眼,什么时候了还关注这个。
齐昀见季清妤没有反驳,心里更加欢喜。
“本王也记得王妃的事情”,齐昀犹嫌不够补充道:“是所有。”
季清妤思绪全都困在齐昀刚刚戏弄她的时候,不是齐昀过分,而是她明明知道却没有揭穿。
她想陪着齐昀演,看齐昀想干什么,什么时候对齐昀有了这么大的好奇心,季清妤不知道。
齐昀见季清妤不说话,讪讪摸了摸鼻子,“本王跟齐笙没有什么,碰也没有碰到。”
“臣妾相信王爷”,季清妤直白的话让齐昀怔住了。
“小皇孙手里的印章……”齐昀干巴巴提起。
季清妤目光坚定,“不是王爷所为,臣妾知道。”
“虽然臣妾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仇视太子,但是臣妾知道,王爷不会把手段用在刚出生的孩子上”,季清妤解释道。
齐昀松了口气,他不想让季清妤知道他在做什么,可他同样不想季清妤误会他。
季清妤眼见齐昀神情放松下来,询问道:“但是,王爷能告诉臣妾,皇上为什么执意要为小皇孙大赦天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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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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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