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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昀抿唇, “本王会尊重王妃的意愿。”
这个回答季清竹不是很满意,眼眸深邃却没有再说什么。
“王爷可是要回王府?”季清竹询问道。
齐昀下颌紧绷面色凝重:“不,父皇传本王入宫。”
颇有盛名的太子因为属下贪污被抓, 而风流在外不学无术的瑞安王恰恰正是抓人的主审。
这不是皇上所希望的,太子的声誉不能损伤, 痛斥太子是因为国家律法, 而捅穿这件事的五王爷,也会遭到惩戒。
季清竹显然很了解皇上的脾性, 闻言心沉了沉。
两人心知肚明, 齐昀此去必不可能一帆风顺。
齐昀点到为止, “本王这就去宫内向父皇禀告蕲州之行。”
季清竹拱手, “恭送王爷。”
齐昀出了季府,元忠已经将入宫的马车备好,“王爷就这样入宫吗?”
“挨打还要准备什么?”齐昀嗤笑。
外面的车夫驾着马车缓缓使离季家,元忠坐在车内叹气,“皇上未必会处置王爷。”
齐昀心里毫无希冀, “未必?你太小看父皇了, 父子亲情永远没有朝廷安稳来得重要。”
天家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劝动的, 元忠沉默下来。
车轮滚动, 延伸到宫门口。
齐昀整了整衣襟,雪白的狐裘围领雍容华贵的脸旁, 衬得他更加爽朗清举,不动声色自成一派风流。
走在尚书房的路上, 众人避让, 谁人不知瑞安王不是好招惹的, 看似庸碌无为但是谁要是惹上了他,日子也不会过得舒坦。
齐昀还未进门, 尚书房就传出摔掷东西的声音,砸到门上发出“叮咣”响声。
周公公殷勤迎上来,“王爷谨慎些,皇上心情不好发脾气呢。”
“那本王也没法子,父皇本就瞧不起本王,本王去了也是火上浇油,再小心谨慎又能如何呢?”齐昀失意道。
不多时,里面已经没有了动静,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回禀道:“王爷,皇上让您进去。”
齐昀施施然走进尚书房。
尚书房布局很简单,只有桌椅香炉还有炭盆,再多的就没有。
厚重的赤色如意毯上干干净净,之前的摔砸物什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尚书房除了皇上还有一人,身穿鸦青色朝服,发须皆白,腰背挺直如同悬崖上的松柏,说不出的气度。
齐昀瞳孔一缩,很快恢复了平静。
“儿臣给父皇请安”,齐昀低眉敛目恭敬道。
首位的皇帝四方端正有万夫莫敌之威严,明黄色的皇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泛着汹涌的金色波涛,气度威严令人胆寒。
“陈英是你缉拿归案的?”皇帝声音沉沉听不出情绪变化。
齐昀没有否认应道:“是儿臣所为。”
“仔细说说”,皇帝不容反驳道。
齐昀应是,娓娓道来:“儿臣在蕲州发现很多灾民食不果腹,盘问许多灾民才知几乎九成灾民没有吃到过赈灾粮,儿臣查问蕲州知府,他向儿臣禀明,拨给蕲州的赈灾粮没有到他手中。”
“儿臣顺藤摸瓜,找到了陈英贪赃枉法的证据”,齐昀巧妙隐去在绮舞楼的事情。
所言挑不出一丝错漏,公正得好像呈堂文件。
皇帝浓眉纠结,“在此之前,你可知陈英是太子手下。”
齐昀毫无波澜,“儿臣不知,即使儿臣知道依旧会如此,国家律法不容践踏,何况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巧言令色”,皇帝深中肯綮,“回答朕,太子是谁?”
齐昀长眉冷蹙,“国之继任者。”
“你可知错?”皇帝面容严肃不怒自威。
和顺回话的齐昀此时闭口不言。
皇帝声音暗含雷霆之怒,“说。”
“儿臣没错”,齐昀顽梗道。
皇帝缓缓起身走下台阶,“身为臣子,损伤未来君主声誉,身为兄弟,损害兄长威严,老五,你太放肆了!”
齐昀紧紧咬着牙,抬起头双目通红,“父皇,儿子竟然这么罪大恶极么?”
“查处贪官也成了儿臣的罪状了么?”齐昀逼问道:“难道儿臣便不是您的儿子了么?”
皇帝对他幼稚的言论感觉可笑至极,“天家没有亲情,只有君臣纲常。”
齐昀眉梢下垂,急声厉色:“那便是儿臣的错,儿臣不应该想要得到父皇赞赏,日夜疲累追查真相,儿臣不应该企图挽回父皇的期许,而查到贪官却让太子收到牵连。”
“儿臣错了,请父皇处置”,齐昀步步紧逼,不管不顾像是要把委屈诉诸于口。
还是太年轻了,皇帝叹道,色厉内荏满腹委屈,像极了她的母妃。
可怜可爱,但终究是家养的花儿,好看脆弱。
皇帝眉头一竖,“你是在质问朕?”
“不敢”,齐昀撇过头任谁都听得出不忿。
皇帝气笑了,“下去,领板子。”
齐昀去了,留下未发一言的太傅。
皇帝转身做回龙椅无奈道:“老师,您还是不愿回朝么?”
温渡流之前担任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太傅,教导治国伟略,深受先皇器重,皇上也感念非常。
皇上那时身为太子时常去太傅府中交谈专业学术,一来二去认识了太傅的女儿温容。
温容替母亲为太傅送小食,罗裙飘曳,开门是一身水绿衣裙随风送香。恰似出水芙蓉,娇眸水润,唇瓣红艳柔软,叫人一见倾心。
少女瞥见英姿勃发气度雍容的太子,含羞带怯失了言语。
就这样先皇有心做媒,将温容指给了太子,后来却又变卦将丞相之女江听宜指给太子。
太子娶了江听宜做正妃,不久之后又纳了温容做侧妃,坐享齐人之福。
先皇驾崩太子登基,迟迟不册封皇后,他偏重温容柔婉和顺能够成为合格的国母,大臣更希望太子正妃江听宜册封皇后名正言顺。
僵持不下之际,温容出了意外,皇后之位无可指摘落入江听宜囊中。
丞相扬眉吐气,太傅痛失爱女一蹶不振,隐退朝堂。
“朝中有志之士众多,不缺老臣一个。老臣发妻心郁难解,需要老臣常伴左右”,温渡流婉拒道。
皇帝指着齐昀离开的背影,“老师也是看到了,臣不臣,子不子,已然弱冠拘泥小爱,丝毫不顾及燕齐声明,人心向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便是连三岁儿童都不如。”
眼见皇帝越说越来气,温渡流不慌不忙道:“王爷少经磋磨,处事的确没有分寸。”
“老五也称你一声外祖,老师对外孙怎么跟对学生一般”,皇帝摇头不解。
温渡流不承认这门血缘,“王爷是燕齐的王爷,老臣是燕齐的臣子,老臣始终铭记于心。”
皇帝斥责老五将血缘看得太重,温渡流这样说反而也不舒服起来。
“老师,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皇帝不赞同道。
温渡流坚持己见,“身为父亲自然教导儿孙承担责任,不可耽溺情爱。”
“人难免有七情六欲,老师,也不要太过苛刻”,现在反而是皇帝规劝起来。
温渡流摇头,“七情六欲温存亲情,是母亲该教授的,与臣无关。”
皇帝放下奏折,手指落在驳斥瑞安王几个大字上,不言不语。
半晌才道,“老五,还是未经事。”
“周路”,皇帝唤了声身边的大太监。
圆领褐色手持拂尘的周公公躬着腰进来,“奴才在。”
皇帝下旨道:“让老五回去养伤,伤好了去军部赴任,军中只论生死,朕倒要看看他历练一番是不是还这么妇人之仁。”
“是。”周公公领了旨下去。
齐昀被元忠扶着,面容苍白,发根因为冷汗濡湿显得异常脆弱。
“回府吧”,齐昀竭力开口道。
元忠眼眶发酸,也不敢提及皇上生怕惹齐昀不快,“那王妃那边?”
齐昀淡然道:“受封去青楼快活,很常见的事情。”
“老奴知道了”,元忠知道王爷要强,可是王妃是最亲近的枕边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昀欲言又止,“那里有乔云洲照顾她,相必比起本王,她更习惯于童年玩伴吧。”
其实齐昀不知道的是,乔云洲也受伤了,照顾不了季清妤。
季清妤从血红色梦魇挣脱,后背湿透了,“画屏。”
画屏闻声赶来,小心翼翼将季清妤头下的靠枕垫高了些。
“几时了?”季清妤瞧外头天色昏暗,头脑昏昏分不清今夕何夕。
画屏轻慢掀开季清妤的衣领,还好没有裂开,“戌时了,王爷走了三个时辰。”
“他走就走,何要你多言?”季清妤醒来没有见到齐昀,还有些微妙不适应。
许是这段时间被齐昀照顾习惯了。
“不喝药么?”这个时辰,药应该熬好了。
画屏忧愁,“乔公子为王妃采药摔伤了,今日的药要晚些。”
“怎么回事?”乔云洲打小就采药,不管什么地形总能轻松找到药,还能绕进陌生地方再转出来,让季清妤十分羡慕。
画屏思索道:“乔公子说是有一味白芨年份不够,想着出去找找,管家派人跟着乔公子,结果被人抬回来了。”
“我去看看”,季清妤撑着身子作势要起。
画屏连忙制止,“王妃小心伤口,乔公子的伤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就是摔倒时被毒草划伤了,精神懈怠有点难挨。”
“伤口养了许多天,快要长好了”,季清妤不在意道。
季清妤想着乔云洲是为自己受伤的,总不可能什么也不表示,“这样,你回王府取些年份高的甘草,交给为小郎中看病的大夫,他知道怎么用。”
画屏有些纠结,从王府拿药给乔公子治病,王爷肯定不乐意,王爷有多不待见乔公子,她一个做奴婢的也是知道的。
随即画屏又高兴起来,“王爷入宫了,现下没回,奴婢偷偷拿点也不要紧。”
“偷偷?跟做贼似的,拿点药而已,何况那是哥哥之前送来的,我给谁用自然是我做主”,季清妤搞不清画屏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画屏脸皱成一团,王妃根本不清楚个中缘由。
季清妤思量道:“王爷入宫了。”
上辈子齐昀不常入宫,最爱的地方就是秦楼楚馆,可每每入宫回来,都心绪不佳,更有甚者,还是带着伤回来。
按理说,那时季清妤见到齐昀倒霉应该是心情爽朗,实际上季清妤都是默默离开就给齐昀自己消解,许是齐昀身上的难过感染了季清妤。
画屏见季清妤没有旁的事要交代,行礼出去,暗自祈祷王爷千万别回府。
事与愿违,画屏刚到王府门口就碰到了要出去的管家。
“画屏姑娘怎么回来了?是王妃有什么事么。”元忠略略惊讶。
难不成是王妃知道王爷受罚,特地让画屏回来查看王爷伤势。
这是知之者甚少,而且王爷明令禁止不许告诉王妃,王妃若是知道,可得好好查查瑞王府了,混入一个搅混水的人,那就不得安宁了。
管家瞬间掠过万千思绪。
画屏眼看躲不过,直白道:“乔公子受伤了,王妃让奴婢回王府拿点药。”
“不必王妃挂怀,王爷的伤……”管家话音一转,不敢置信道:“谁?乔公子?”
画屏被管家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是啊,乔公子为王妃采药受伤了。”
管家直拍脑门,还不如搅混水的呢,这个什么乔公子真讨厌。
“画屏姑娘先等等,容老奴禀告王爷”,管家思来想去,还是先告诉王爷。
你不让王妃心疼,有的是花花肠子多的人让王妃心疼。
管家踏入齐昀房门,齐昀□□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优美隐入被褥,如画的美景。
“王爷,画屏来了”,管家无暇他顾,为齐昀感情操碎了心。
齐昀撇头挑眉,“你告诉她的?”
“没有”,管家愁眉苦脸,眼神幽怨,“王妃让画屏姑娘给受伤的乔公子乔云洲,到王府拿药。”
“乔云洲?”齐昀腾腾怒火从胸口往上涌,“她对本王受伤无动于衷,现在还到王府给别的男人找药?”
管家仰头望房梁,王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现在就去告诉她,本王不同意”,齐昀胸廓起伏,“本王一日在王府,他乔云洲休想拿走王府一根毫毛。”
“老奴这就去说,王爷消消气”,管家安抚道。
齐昀愤愤砸了下枕头,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季清妤”,齐昀拽着帷幔越想越气,最后还有一丝委屈,“自家夫君不见了,难道就不知道问一句吗?”
过了一会儿,管家抹着汗珠又进来了,“王爷,不好啦!”
“又怎么了?”齐昀不耐烦吼道。
可怜元忠一把老骨头扑在齐昀床边,“王妃亲自过来了。”
齐昀怔楞了下,然后便是无尽的怒火,“她伤还没好她自己不知道吗?”
“不就是一味药?快些给她,你们做奴才的不知道拦着点”,齐昀气恼道。
管家焦急道:“王妃已经来了,没拦住。”
门“吱呀”打开,齐昀向外看去,季清妤身穿柔软常服走进来,站定,好一会儿才往里走。
季清妤面容还是苍白,没有平时明艳,眼神许是因为生病分外柔和,像一枝风雨飘摇中的海棠花。
“你怎么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盘结在齐昀胸中,喷薄出去就化为锐利的尖刀,然而又因为顾忌季清妤,刀尖也是软的,“给乔云洲拿药?你去吧。”
季清妤走到齐昀床边坐下。
齐昀见她没有说话,闷闷道:“下次派人来就行,你的伤还没好,万一裂开受苦得还是自己。”
季清妤微凉的指尖落在齐昀背上,齐昀背部肌肉冷不防被碰抖动。
齐昀忽然觉得很难受,喃喃道:“季清妤,乔云洲就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派婢女为乔云洲拿药,重要到强撑着身子亲自来王府,重要到看见他满身伤痕问都不问一句。
季清妤手指落在齐昀耳边,泛起一股痒意,手明明是凉的,却叫齐昀感觉起了火。
“王爷不要这么别扭,臣妾是来看你的”,季清妤叹息道,“你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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