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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炉上的茶壶咕噜冒着泡, 散着缕缕热气,茶盏中是新添的茶叶, 茶香四溢。

源源不断的清脆的嗑瓜子的声音, 伴随着咕噜声,浸满整间茶室。

围绕茶台而坐的四人,或霸道随性, 或矜贵沉着,气氛寂静却意外的透着几分默契。

陆知景直起身子端起面前的茶盏浅饮了口, 直勾勾看向张爻顺:“所以, 你想怎么做?”

他想起来了, 几月前去苏州姜家传圣旨的,正是眼前这位大理正;那时候,他要的是姜家满门的命, 不过短短几月, 他却要帮助姜家, 谁信?

张爻顺看了眼萧, 后者面容平静的饮着茶, 显然,陆知景的问题也是明郡王要知道的。

他没怎么犹豫,便道:“我为自保,那日看见我的人不在少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查出来。”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才继续道:“我无家世背景依仗,牵扯上姜家, 没有好处。”

陆知景往后靠了靠, 似在思索张爻顺这话的可信度。

若姜家因齐家的案子出了事, 宸王府与陆家可以全身而退, 但张爻顺却很难抽身。

他从庶民爬到大理正的位置,没有家世底蕴,很容易便成为这盘棋上的弃子。

所以今儿他找上门来,自保倒也说的过去。

“张大人短短几月便升任大理正,当真没有依仗?”萧突然道。

张爻顺对上萧深邃的视线,几乎是在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沈家。”

萧挑了挑眉。

“姜家一案下官的确只是奉命行事,不过也确实得到了要斩草除根的命令。”张爻顺继续道:“沈家不想与姜家...更准确的说,是不想与齐家案子有半点牵连,所以,下官只能来求明郡王。”

短短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比如,姜家先前的危难是沈家要斩草除根;比如,张爻顺是沈家的人。

再比如,张爻顺能走到今天,背后依仗的是沈家。

而现在张爻顺因救了姜家八姑娘,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沈家已经猜到了下这盘棋的人与齐家的案子有关,他们不愿意搅进这场风波,所以,张爻顺须得自己摆平。

可是...

陆知景皱了皱眉,姜国舅与苏州姜家已经出了五服,且没什么来往,沈家何必多此一举。

张爻顺似也是知道这点,从怀里取出一个名册:“这是姜国舅与外界来往的礼单,上头确实有苏州姜家,且姜国舅还往姜家送过重礼。”

陆知景看了眼萧后,接过名册翻开。

很快,他的目光停在其中一页上,神情微讶。

“长明。”

陆知景面色复杂的将名册递给萧。

“因此沈家才会借此斩草除根。”张爻顺道。

萧淡淡扫过名录,不多时便合起名册,还给张爻顺。

“张大人想如何自保?”

这便是信了张爻顺的意思。

张爻顺将名册收好,面露苦色道:“下官暂且还没有法子。”

陆知景看了眼萧平静的眼眸,福至心灵:“长明,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萧似不经意般看向嚣张的将自己摊在位置上的苏兰照,后者明明没有回头,却好似感受到了萧的视线,他收回长腿,拍了拍手,仰头饮完一盏茶,将茶盏重重搁在茶案上,道。

“报官。”

萧收回目光,唇角微微上扬:“张大人觉得呢?”

张爻顺眼里还有未来得及消退的诧异。

报官?

陆知景也愣了愣:“何意?”

苏兰照不耐的皱眉:“这都听不明白,报官,去告造谣者。”

陆知景:“啊?”

不是他愚笨,实在是历朝历代利用舆论风向害人的太过常见,这怎么告?

况且...

“这如何告的完,如今造谣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

苏兰照冷笑了声:“你脑子是摆设么。”

陆知景:“....?!”

“苏兰照,你是不是想打架。”

苏兰照懒得理他,道:“抓几个典型去告,再借此将舆论扭转,不过得在齐家案扯进来之前。”

张爻顺看了眼陆知景:“可现如今,这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姜家三姑娘与陆公子确实有过接触,他也确实救了八姑娘,姜六姑娘也的确求过明郡王。

“混淆视听,诽谤....”苏兰照靠在位置上,看向萧双手一摊:“是差了点什么。”

恰在此时,卫求见。

“进来。”

卫快步走来,朝萧禀报道:“姜家八姑娘悬梁自尽了。”

张爻顺眉头一动,膝上的手无意识的握成拳。

卫:“救下来了。”

张爻顺的手缓缓松开。

陆知景:“...你能不能一句话说完!”

“三姑娘正前往寺庙,要削发做姑子以证清白。”卫又道。

陆知景砰地站起来:“什么!”

萧紧了紧手中的茶盏,盯着卫。

“姜大人去顺天府递状纸了。”

萧沉默片刻,唇角轻轻上扬。

苏兰照眼睛一亮:“漂亮!”

他站起身,动了动脖子,发出几声咯吱响:“东风已至,本郡王去提人。”

陆知景不解:“提什么人?”

“典型。”

陆知景:“...你抓着了!”

苏兰照轻哧了声,便往外走边道:“老子是谁,京城霸王!”

陆知景唇角抽了抽:“....得瑟不死他。”

萧缓缓起身:“我去趟顺天府,张大人一起?”

张爻顺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底,郁沉的面上稍松,恭敬回道:“是。”

陆知景脑子并不笨,只不过事关己身难免乱了方寸,而此时事情已是半明朗,他哪还能想不通,遂理了理衣襟道:“嘿,好像我也得走一趟。”

-

顺天府

顺天府尹看看状纸,又看看底下的下属,眼皮子直跳。

近日的传闻他不是不知,但...为这种事告到顺天府的,当朝还是头一份。

“姜推官啊,你这...这不是为难本官吗?”

顺天府尹微微倾身,低声道。

这事闹的动静是挺大,但说到底不过是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罢了,再者这传谣的不上万也成千,哪里告的过来?

“大人,卑职此举实属无奈。”姜洛白面容苦涩的叹了口气:“若是无伤大雅便罢了,可这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如今小女一个悬梁自尽,一个哭着要去削发做姑子,卑职这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分崩离析,这些造谣其者心可诛啊。”

顺天府尹正要开口,却又听姜洛白道:“要真的是小女举止出格,那便是咎由自取,可此事实在是冤枉啊大人。”

顺天府尹眉心一跳仿若意识到了什么,可还来不及阻止,姜洛白已经道:“前些日子,家中小辈受相国府五姑娘邀赴赏菊宴,返回途中离奇惊马,家中小辈尽数受了伤,犬子如今都还下不了床。”

“当时若非明郡王,陆家公子与那位不知名的好心人相救,家中几个姑娘还不知有没有命在。”

姜洛白说的眼眶湿润,顺天府尹几次想要打断都没能成功。

“卑职一家对几位公子都是心存感激,可谁曾想几位公子不过是大发善心,却被有心人拿来利用,这些人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却是要逼死卑职家中的姑娘啊,卑职也是无法,只能来递状纸求个公道。”

姜洛白说到这里,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不过说到惊马卑职心中很是疑惑,这好好的怎就会惊马呢,当时只觉得是意外,可如今卑职心中甚是没底,这该不会是...一场阴谋吧?”

顺天府尹宗全:“......”

你姜家若是疑惑,那高家公子好端端的在家中都能落水,是不是要更疑惑了。

“要真是这样,卑职还得补上一份状纸,求大人查明惊马的幕后黑手,为卑职做主。”姜洛白越说越感到后怕:“这若不是意外,那背后的人真是其心可诛啊!”

宗全揉了揉眉心,心中暗骂,个老东西你就演吧!

姜家出事三日后,宸王府去姜家下聘,同时高家就惊了马,谁看不出其中门道?

高家那事就是宸王府在为姜家讨说法!

查?他怎么查?

他敢去抓高家还是敢抓明郡王。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照这么推断,卑职愈发觉得这两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同一批人!”姜洛白继续道。

宗全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姜洛白,面容逐渐严肃。

是不是同一批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若是将这件事扯上相国府,那就难以收场了。

宗全深深吸了口气,平素瞧着姜推官是个老实人,如今却给他来了招借力打力,叫他不得不做足样子,所以说啊这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只是他总觉得,这不太像姜推官的做事风格。

“姜推官,一码归一码,眼下你既告的是诽谤,那就先处理这桩事,这样,本官这就派人出去巡查...”

“不必了,本郡王把诽谤者给大人送来了。”一道嚣张的少年音打断了顺天府尹的话。

宗全一听这声音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僵硬的抬起头,这小祖宗怎么掺和进来了。

门口,苏兰照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身后串了好长一串‘饺子’。

宗全无声一叹起身迎出去,路过姜洛白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姜洛白:“....”

他回了个无辜且意外的眼神,他不知道,跟他没有关系。

“见过小郡王。”

不过一个转眼,宗全脸上就堆起了笑容。

苏兰照扯着麻绳往旁边一拽,然后松手,后头一串‘饺子’顿时就倒了一地。

“呐,这些人就是源头。”

宗全看着鼻青脸肿的一群人,笑容僵了僵。

“郡王,您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抓来作甚,就算您是郡王,也不能如此罔顾律法!”其中一人歪着嘴,控诉道。

其他人也相继符合。

苏兰照哧了声:“跟老子面前装蒜,你们嫩了点。”

那人刚要继续辩驳,苏兰照便一脚踩在了他身上,右手随意的搭在腿上居高临下道:“还不知道吧,姜家八姑娘悬梁自尽了。”

被打歪了嘴的男子眼神肉眼可见的慌乱。

“当朝的诽谤罪确实不轻不重的,但若是惹上了人命...”苏兰照脚下用力,语气凶狠道:“你觉得,你们这几个罪魁祸首还活得了吗?”

歪嘴男子嘴唇颤了颤,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眼,都面露惊慌。

“三姑娘正前往寺庙要削发做姑子,害了人家两个姑娘,不怕遭报应吗?”苏兰照道:“六姑娘乃是圣旨册封的侧妃,你们也敢乱嚼舌根子!”

一矮胖子强自镇定道:“那姜三姑娘就是与陆公子同乘一骑了啊,还搂搂抱抱的这是事实,分明就是有私情!”

绳子末尾处的麻脸男子也仰着脖子道:“就是,姜六姑娘当街求到明郡王跟前,哄明郡王为姜家撑腰,不是使狐媚子手段是什么,我们何曾胡...”

“啊!”

矮胖子凄惨的痛呼声打断麻子脸的话。

“你个王八蛋!老子有私情老子自己都不知道,你倒是挺清楚的,啊?!”陆知景将这两日憋的气尽数发在了那人身上,因这十来人被绳子串成一串,临近几人也都挨了好几脚,一时间哀嚎一片。

麻子脸吞了吞口水,哪里还敢继续说,整个人吓的缩成了一团。

苏兰照早在陆知景冲过来时就往后退了,生怕被波及。

“叫你胡说八道,叫你造谣生事,你这张嘴是吃过粪吧,又脏又臭,干脆别要了!”陆知景边拳打脚踢,边怒吼道。

宗全怕他将人打出个好歹,原本想让下头的人去拦,可那一个个的怂包都往后缩,谁也不敢去拦暴怒中的陆公子,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陆公子,好了好了,够了够了,再打要死人的啊。”

陆知景正要将他一把挥开,手臂便被紧紧拽住,他恶狠狠偏头一看,见是萧这才作罢,随后他重重哼了声,甩了甩散乱的头发,被宗全拉到了一旁。

“见过明郡王。”宗全与其他人纷纷行礼。

萧抬抬手,示意免礼。

他的目光在地上被绑着的十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方才,是谁诽谤本郡王贪恋美色?”

麻子脸浑身一震,忙辩驳道:“小人不是这么说的,是姜六姑娘勾引郡王,没说郡王...啊!”

一只脚猛地踩在麻子脸的腿上,他痛的尖叫一声,抬头就对上一张阴郁的脸。

“若明郡王不贪恋美色,谁能勾引的到,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明郡王贪恋美色么?”张爻顺阴气沉沉道。

“小...小人不...不是这个意思。”麻子脸看到他腰间挂着大理寺的牌子,吓的结巴了。

我的天老爷,雇主让他们传谣时,可没说会惹上这么些大人物啊!

明郡王温润如玉乃正人君子,他倒是不怕,可他怕大理寺这些人啊,这些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有千万种法子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张爻顺俯身拍了拍他的脸,放低声音道:“跟我说说,是你们中哪一个造谣八姑娘的?”

张爻顺的身上好像随时都透着一股阴沉的气息,他声音越低越叫人毛骨悚然。

麻子脸抖筛子般看向离他不远的小眼睛男子。

不是他不仗义,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他真的怕!

张爻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笑了笑。

小眼睛男子当即往同伴身后躲去。

我的娘,难道救八姑娘的是大理寺的大人!

不是说只是弄姜家么,怎么会惹上这些可怕的人!

早知道如此,这钱就不该挣!

萧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张爻顺,转身往堂中走去:“宗大人,这桩案子,本郡王作为苦主之一前来旁听,不介意吧?”

宗全嘴角一抽,脸上笑起了褶子:“不介意,不介意。”

他敢介意么?

随后他似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脚步一顿,快速瞥了眼陆知景与张爻顺,难道...他们也要...

“我不仅要旁听,我还要告这几个人损我陆家名声!”陆知景头发一甩,大刀阔斧的往里走:“我陆家儿郎行得正坐得端,岂容人随意构陷!”

张爻顺缓缓走过来,路过小眼睛男子时,好似不经意般一脚踩在了他的膝关节,顿时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啊啊!”

小眼睛男子痛的当场晕了过去。

宗全打了个冷颤偏过头。

大理寺的人真粗鲁!

“宗大人,这事我实在冤枉,我救人时离人好几步之遥,却给扣上一个与人私相授受的名头,这实在不好听,影响我官途,我来伸冤不过分吧?”

张爻顺朝宗全微微颔首道。

宗全面无表情:“嗯,应该的。”

那一脚骨头都碎了吧...

众人刚进入堂中各自站定,外头便传来一阵吵闹;衙役过来禀报,外头有很多百姓要旁听。

宗全默默地的看向萧:“郡王?”

萧:“这不是应该的么?”

“是是。”宗全笑着颔首道,随即就叫人不用阻拦。

之后的事就是水到渠成。

牵扯到人命,加上堂上那几双隐晦并威胁的眼神,这些人很快就交代了实情,说是收了人银钱,损毁姜家姑娘的名声,但对方是谁他们并不知道。

随后陆知景表示当时只是救人心切,与姜三姑娘并无交集,并以自己的唐突连累了姑娘名声,向姜洛白致歉,姜洛白自是感谢他救了女儿,二人拜来拜去,像在拜把子似的。

张爻顺说自己当时并没有看清跳马车的是谁,只是顺势用鞭子将人送到文蕖郡主的侍女跟前,连人头发丝儿都没碰着,在此之前更没有任何来往,早就相识,私相授受这些谣言纯属无稽之谈。

明郡王就更简洁了,只淡淡道,本郡王是能随意被勾引的?遇见冤情本郡王能坐视不理?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

旁听的百姓更是窃窃私语,谁不知道明郡王不近女色,已过及冠房中无一人,连他身都近不了,谈何勾引。

明郡王不过就是为臣民伸冤而已,哪有什么狐媚子手段,这种说法简直就是侮辱明郡王!

唯有陆知景朝萧投去极具深意的一瞥。

可是事实啊,就是被勾着了!

还越陷越深!

于是后来审着审着,这个案子就成了他们造谣明郡王,陆家小公子,大理寺正品行不端,风气不正。

十几个人当场被下了狱,顺天府派官兵大街小巷搜捕,但凡诽谤者尽数被抓。

宗全还派了人前去将被逼得要削发的姜三姑娘追了回来。

亲耳听了堂审的百姓纷纷奔走相告,怒骂那造谣之人居心叵测,平白污人姑娘清白,简直该死。

短短几个时辰,风向巨变。

姜家姑娘从狐狸精变成了受害者。

姜八姑娘悬梁自尽命在旦夕,官府的人追去寺庙时姜三姑娘头发已经剪掉一截,全然没有做戏的嫌疑。

如此一来更是惹人怜惜,都道姜家姑娘性子刚烈。

一场灭门之灾无形中化解。

与此同时,宫中

一位嬷嬷正将这所有的事朝上位者一一禀报,罢了道:“娘娘,事已至此,我们该如何?”

屏风之后半晌后才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姜家倒是个有本事的。”

她精心策划的一局棋算是毁了。

“罢了,先放放。”

“是。”

-

寺庙

姜蔓随府衙的人缓缓下山。

演戏,要演的像才有人信,她不少一截头发堵住悠悠众口,难保后头不会再生事端。

好在她头发多,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

临近年关山中极寒,她身上的披风好似没有太大的作用,走至半山腰一片梅林时,她突然朝府衙的官兵致谢,言剩下的路自己走便好。

顺天府特意派官兵来拦人也是做做样子,全她的名声;人来了就成,是不是一路回去并不重要。

顺天府的官兵对此也心知肚明,自不会拒绝,告辞后便先行一步。

跟在姜蔓身边的是她的贴身丫鬟鹃儿。

她看着姑娘被剪掉的那一截断发,心疼的眼睛泛红。

“你在此处,我一个人静静。”姜蔓朝她道。

鹃儿只当她心情不佳,想一个人去梅林散散心,便点头应下。

姜蔓沿着小路走向梅林,却没有往深处走,她停在了一颗梅树下。

她目视前方,轻声道:“是陆公子吗?”

她方才无意中往林间一瞥看到了一个人影,虽然她看过去时他快速的躲开了,但她还是看到了。

她能认出来,是因为他穿的是那日在相国府外的林子中救她的那件衣裳。

果然,她的话落下不久,一道人影从梅树后现身。

正是陆知景。

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朝姜蔓走去:“你看见我了。”

姜蔓往后退了一步。

陆知景一愣,静默片刻后往后退了半步,喉头微动:“抱歉。”

姜蔓微微屈膝,道:“该是我向陆公子致谢,还有,对不住。”

谢他相救,对不住,连累了他。

陆知景扯起他吊儿郎当的笑容,摆摆手:“无妨,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不会再有人乱造谣了。”

姜蔓从官兵来拦她时就知道无碍了,但眼下陆公子出现在这里,想来解决的办法与六妹妹的计划有些出入。

若她猜的不错,应是明郡王帮了忙。

陆知景看着梅树后那张平静的面容,和那隐约可见的断发,不知为何心中微涩。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原本是那么鲜活的一个姑娘。

二人隔着梅树,一个低着头,一个看着对方,久久无话。

直到一阵风吹来,陆知景看见她发红的鼻尖,才道:“我...我就是怕你真的...所以就想来看看才放心,嗯,我的意思是,怕因那日的唐突连累你。”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要来,从府衙出来后,他这个念头特别强烈。

他清楚在这种关头他们不应该见面的,可他还是来了。

他轻功极佳不会被人察觉,他本想着,就在暗处看她真的没事就可以了。

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姜蔓轻轻点头:“嗯,我明白。”

陆公子心性纯良,若她因这件事真的削发,他心里想必也不好受。

“嗯,好。”一向话极多的陆知景,难得的没了话头。

“那我先走...”

“哦对了,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双双一怔。

姜蔓先回神,颔首道:“陆公子请说。”

陆知景挠了挠头,眼神闪烁道:“我,没,没事,我就是刚刚想起,我要定亲了。”

姜蔓一愣,轻声道:“恭喜陆公子。”

“不是,我是说我定了亲,我们就不会再有那些闲言碎语,也不会有损你的名声。”陆知景急忙说了一串,可说完后又觉得这好像不是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正要继续开口,便听姜蔓道:“嗯,我会很快定亲,陆公子可安心。”

陆知景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用着急,慢慢相看,终身大事要看好才行。”

姜蔓静默半晌后,抬头看向他:“好。”

“陆公子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陆知景点头:“好。”

姜蔓颔首告辞,走出一步又回头,道:“陆公子也是走这条路吗?”

若此时再被人看见,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知景知晓她的顾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是,你忘了,我会飞的,你放心,肯定不会叫人瞧见。”

姜蔓闻言轻轻点头后离去。

姜蔓转身后,陆知景脸上的笑容散去。

他盯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嫣红背影,直到消失在尽头,都没有挪开目光。

这应该会是他们私下见的最后一面了。

他日再碰见,也只能擦肩而过。

陆知景缓缓呼出一口气,今日的天气真冷啊,冻到他鼻尖微微泛酸。

-

姜洛白回姜家时,姜滢正守在姜笙的床前。

姜笙脖颈间有一条醒目的红痕,人面色苍白,昏睡不醒。

周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时望向外头,听得院中传来动静她急忙起身迎出去,见当真是姜洛白回来了,赶紧问道:“家主,如何了?”

姜洛白:“放心,无碍了。”

周氏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姜滢此时也迎了出来:“父亲。”

姜洛白点点头,走向屋内,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姜笙。

“八妹妹还得昏迷一段时间才成。”姜滢道:“用不了多久定会来郎中。”

姜笙自然不是真的悬梁自尽,她昏迷不醒只是吃了姜滢给的一颗药,制造命在旦夕的假象,但脖颈上那道红痕无法作假,还是受了些苦。

姜洛白:“嗯。”

“父亲,可还顺利?”

待姜洛白坐下后,姜滢才问。

姜洛白看着她笑了笑:“有明郡王相助,比原计划顺利许多。”

原本只是想将借用惊马一事将高家扯进来,先用最快的速度压下舆论,再徐徐图之,但没想到明郡王会及时出面。

姜滢一愣:“明郡王?”

“是啊,不止明郡王,还有陆家公子,张大人,小郡王都来了。”

周氏与姜滢越听越讶异。

姜洛白便将来龙去脉如实讲了一遍。

周氏这才明白,救姜笙的是新任大理正,也就是那位曾经去姜家宣旨的大人。

姜滢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弯了弯。

他早早就抓了人,说明与她想的是同一个法子,恰好她弄这一出给了一个契机,这件事才能这么快的解决。

“背后的人,恐怕不会罢休。”姜洛白收了笑意,低声道。

姜滢眼神微暗:“嗯,但也说明那个人在害怕。”

姜洛白偏头看她。

“那人这般着急,是怕姜家崛起查到些什么。”姜滢。

也证明齐家的案子,很可能有没有处理干净的漏洞。

以前姜家不显那人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如今父亲做了京官,她即将入宸王府,那个人开始怕了。

周氏正要开口说什么,外头丫鬟禀报,府衙派了郎中过来。

几人对视一眼,姜滢起身走到姜笙床边,挤出几滴泪,周氏也捏着帕子轻轻抽泣。

屋里的气氛顿时就低沉了下来。

姜滢并不害怕郎中诊出什么,逢幽阁的药她很放心。

况且八妹妹脖子上的红痕不是假的,便是太医来,也看不出端倪。

果然,郎中完诊脉后,重重叹了口气:“八姑娘这情形不大妙啊。”

何止不妙,气都快没了!

他的话一落,周氏便扑到了床边,悲悸的哭出了声。

姜滢亦是泪流满面。

姜洛白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郎中安慰了几句,又开了方子便回去复命了。

真是可怜见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害人家姑娘!

很快京中便传出姜家八姑娘性命垂危的消息。

还有人看到,姜家的下人在买白灯笼了。

于是,先前造谣的人又被翻来覆去一顿骂。

一日过后,大街小巷再无半句之前那些难听的话,说的都是希望姜八姑娘化危为安,为那些黑心肝的寻短见不值当。

而如众人所盼,姜八姑娘醒来了。

“真是苍天垂怜啊。”

“是啊,幸好没事啊,可别乱嚼舌根子了,害人害己。”

“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那位可是大理寺的索命鬼差,传谁不好,传他,哪来的胆子。”

“我听说啊,那位大人身上好像冒着阴气儿似的,看一眼都叫人背脊发凉,哪个姑娘敢嫁啊。”

“是啊...嘶,可别说了,我觉得冷飕飕的。”

“走走走茶都凉了,这天真是冻的人发慌。”

待几人走后,邻桌上一人皱眉道:“大人,就让他们这么说您。”

张爻顺冷笑了声:“挺好,这样案子才好审。

那人:“.....”

是啊,如今狱中的犯人一听张大人的名号,腿就先软了半截。

-

宸王府,昭和院。

“主子,这是从苏州逢幽阁买到的消息。”琅一将手中的匣子呈上,道。

萧边打开,边问:“如何?”

琅一禀报道:“据南城与苏州打听到的消息,都说当年姜夫人与大公子的尸身被送回了姜家,有人远远见过尸身,认得衣裳是姜家母子。”

“不过...”

萧抬眸:“嗯?”

“不过听说,姜大公子的尸身送回来时,面目全非。”琅一道。

萧眼神微紧:“面目全非。”

也就是说,那具尸身不一定是姜大公子。

“但姜家人不可能不认得啊。”琅一道:“若真有疑,姜家早该发现了。”

萧缓缓垂眸看向手中的认罪书。

也有可能就算发现了,没有声张而已。

“薛耀...”

半晌后,萧低声念道。

“是,当年就是此人奉旨去的齐家,这份认罪书是薛耀死前留下的。”琅一顿了顿道:“所以当年姜夫人与姜公子的死并非意外。”

当时对外的说法是那日太过混乱,姜夫人与姜公子乃是被误杀。

萧嗯了声,久久没再吭声。

他在想,这份认罪书是怎么来的。

“主子,该出发了。”

阿礼走进寝房,道。

萧放下那份认罪书,朝琅一道:“收好。”

说完他便大步出了寝房。

琅一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家主子今日好像精心打扮过...

琅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抱着双臂道:“是不是在想,主子今日孔雀开屏为哪般?”

琅一将匣子放好,转头看向他。

“佳人有约,可不得好好打扮。”

琅一挑眉:“进展这么快?”

他才离开多久啊,主子都开始约会了。

“那可不,你还不知道吧,来我跟你说说,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琅二揽着琅一的肩边往外走,边道。

二人跨出房门的一瞬,同时僵住。

琅二飞快放下手,站好:“主...主子没走啊。”

琅一撇清干系:“属下什么都没说。”

琅二不敢动,但不妨碍他在心里骂人。

萧淡淡的看着二人。

身后的阿礼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敢说主子孔雀开屏,也是勇气可嘉。

萧轻笑道:“忘了个东西。”

阿礼会意,绕过几人进了寝房。

琅一琅二站的笔直,目视前方。

不多时,阿礼捧着一个红匣子走了出来。

萧接过匣子,抬脚离开。

琅一琅二正要松口气,便听他道:“练武场,两百圈。”

琅一,琅二:“....”

要命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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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鱼雷连载871万字玄幻
谁让他修仙的!
谁让他修仙的!
“我反复强调,修仙界的风气本来就是歪的,不是我带歪的,都说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那为什么我获胜了还总是有人诬陷我?”陆阳剑仙面对记者采访如此说道,表示非常愤怒。 第二天。 “我反复强调,修仙界的风气是我带歪的,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我获胜了!”陆阳剑仙面对记者的采访时如此说道,表示非常愤怒。——《修仙日报》为您报道。
最白的乌鸦连载1455万字武侠
十日终焉
十日终焉
(不后宫,不套路,不无敌,不系统,不无脑,不爽文,介意者慎入。) 当我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一天时,却发现自己被捉到了终焉之地。 当我以为只需要不断的参加死亡游戏就可以逃脱时,却发现众人开始觉醒超自然之力。…
杀虫队队员连载567万字玄幻
狩魔猎人的异世之旅
狩魔猎人的异世之旅
“昆特牌不能算玩物丧志......昆特牌!狩魔猎人的事,能算丧志吗?” 某个狮鹫学派的狩魔猎人对自己沉迷打牌不去接委托的事如此辩解道 其实就是个狩魔猎人到处打牌顺便接委托,然后寻找学徒希望能找到继承人的故事
天国的节操君连载1577万字玄幻
红颜乱:我的男友是绿茶
红颜乱:我的男友是绿茶
(小可怜绿茶公子vs超能打耿直女侠,谈恋爱+破案+救赎)女侠骆三娘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却没想到终是被月老扯来的红线坑了一把。她誓死抵抗,却仍抵不过颜梦欢睫毛上滴落的泪珠。只是,怎么没人告诉她,这绿茶公子私底下竟是个白切黑的魔教少教主呢?骆三娘看着靠着火堆熟睡的颜梦欢,放轻了脚步想跑,却又忍不住回头。颜梦欢不再装睡,他一把搂过骆三娘。“你想清楚了吗,如果你不走,我就不会再允许你离开我。”“失去你,我
九月森林连载63万字科幻
重生之我在晋察冀
重生之我在晋察冀
一名普通的公务员,穿越到了1937年,成为了115师独立团连指导员。 阴差阳错率领部队开辟察南根据地,让历史上的模范根据地晋察冀根据地成为了晋东、河北、察哈尔、热河的抗日中坚。
随遇而安作者连载635万字玄幻